十二、遗闻(第12/20页)

亚历山大导师撇起嘴角,做了一个微微不屑的表情,接着说道:“好吧,是的,我从来没有希望这个人对你会有什么很好的影响,他比你那位被宠坏的部下德古拉略斯好不到哪里。如此说来,那么,使你极端到完全破坏制度的人,就是戴山诺利了?”

“并非如此,大人,他虽曾助我一臂之力,但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他将外面的新鲜空气带进了我的沉寂生活之中。透过他,我又与外面的世界搭上关系了,而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并且自认:我在这里的生涯已经到了尽头,我对我在这里的工作已经了无余味,因此,结束这种苦刑的时候也到了。又一个阶段被抛在后头,不,我已越过了另一个境界,另一个境地——这回是卡斯达里。”

“瞧你说话的口气!”亚历山大摇头说道,“说得好像卡斯达里的境地不足以使得许多高人奉献他们的全部生命似的!难道你真的相信你已横过了这个空间并已超而越之了么?”

“啊,话不是这么说,”克尼克带着激动的心情答道,“我从来不信那一类的事情。我说我已到达这个境地的边缘,意思只是说我已做完了这儿的一个官员所能办到的一切了。就这个意义而言,我已尽了我的最大极限。若干时间以来,我一直立足于这个限界上面,担任珠戏导师这个工作,已经成了一种永无止境的反复,一种没有内涵的操练和公式。我就这样工作着,没有乐趣,没有心情,有时甚至连信心都没有。该是停止的时候了。”

亚历山大叹了一口气,“那是你的看法,教会组织和它的章程可没有这种说法。作为一位教会兄弟,偶尔情绪低落、厌倦工作——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特别的事情。服务守则会给他指出一条恢复和谐的途径,使他再度找到他的重心。这点你忘了么?”

“大人,我可不以为然。我的工作一直摆在那里让你视察,直到最近你收到我的传阅函件之后,你才派人调查珠戏学园和我本人。你得知那里的工作照常进行,秘书处和档案室有条不紊,珠戏导师既未得病,亦未闹情绪。我之所以能够继续处理公务,并且保持我的体力和定力,就是仗你巧妙教给我的那些章程守则。但这却也费了我不少心力。可是现在,不幸的是,为了使你相信我并非因为情绪发作、突发奇想,或隐欲撞头而如此,几乎也费了我同样的心力。不论我是否白费力气,但我至少得坚持要你承认:我的本身和我的工作,直到你上次评估之时,一直都是健全而且有用的。这点要求对你是否过分?”

亚历山大导师眨了眨眼睛,显得颇为讽刺。

“我亲爱的同事,”他说,“你对我说话的口气,好像是我们两个是偶然交谈的私人似的,但这个意思只适用于你本人;实在说来,你现在只是以私人的身份说话。我则不然,因此,不论我想些什么,说些什么,我都不是为我本人而想而说,而是以教会组织董事长的身份而想而说,因为,我所说的一言一语,都得向教育委员会负责。你今天在这里所说的话,都不会有什么效果。不论你的意图多么恳切,你说的话都是为了个人利益而发的私人言词。至于我,因为我有官职在身,因此,我今天所说的话或所做的事,自然都有效力。我愿意将你的案子送请教育委员会裁决。你可以要求教育委员会接受你对现况所作的陈述,甚或承认你做了正确的决定。那么,你这个案子便是,直到昨天为止,你仍是一个无可指责的卡斯达里人,一位以身作则的模范导师:你也许曾经受到诱惑,中了倦勤的蛊毒,但你一直百折不挠地抗拒,结果终于战胜了——尽管你也许曾经有过各式各样的奇怪念头。且让我们假定我承认此点,那么我请问你:我要怎么才能了解这位正直不苟的导师,昨天还循规蹈矩的,今天怎么忽然无法无天了?你得承认这样说比较容易理解:一位导师因为心志受伤了,真的得了心理疾病,因此,实际上久已不是一个优秀的卡斯达里人,还是坚称他确是卡斯达里人。并且,我还感到奇怪的是,事到临了,你为什么还要建立你一向是个负责尽职的导师这种论点呢?毕竟说来,你既已采取这个步骤,就已违反了服从的誓言,就已干下了背叛的行为,为什么还要不厌其烦地建立这样一种论点呢?”

克尼克提出抗辩,“对不起,董事长大人,我为何不应该、不关心此点呢?这关系到我的名誉,关系到我在这里留下的印象。并且,这也关系到我在外面为卡斯达里工作的可能。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挽救我自己的什么东西,甚至也不是争取教育委员会同意我的行动。我不但已经算准我的同事们今后要把这件事情看作一种可疑现象了,并且我也已有了心理准备了。但我不愿被人视为一个叛徒或疯子,那是我无法接受的一种指控。我已做了你大概不会同意的事情,但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有义务这样做,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对此,我不但相信,而且要以善意承担。如果你不太承认此点,那我便是失败了,便是跟你白费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