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旅(第14/20页)

我们出发了。里欧走在前头。又一次,跟许多年前,当我注视他和他走路的方式时那样,我不得不佩服他是一名十全十美的仆人。他在我前面沿着巷子走,敏捷而有耐心,指点着路途。他是十全十美的向导,在他的工作上是完美的仆人,也是完美的官员。然而,他使我的耐心受到了不算小的考验。盟会召唤我,宝座等着我去,对于我来说,每一件事情都下了赌注。我整个的未来生活将得到决定,我过去的整个生活现在不是将保留原状,就是将完全失去意义——我由于期待、快乐、焦虑和受到压抑的恐惧而发抖。因此,里欧所走的路线,在我不耐烦的时候,似乎长到令人不能忍受,因为我得跟我的向导走两个多钟头之久,取道最奇怪而仿佛是最反复无常的便道。里欧在教堂前面让我等了两次,他自己则进去祷告。有一段漫长而对我而言似乎是无尽期的时间,他留在古老的市政厅前面沉思默想,并且告诉我关于它的地基在15世纪时,由盟会的一位著名会员奠定的故事。虽然他走到这里的样子似乎是吃力、热心而有目的,我却被他为了达成他的目标所走的便道、迂回路线和之字形的道路搞糊涂了。费去我们整个上午的奔走,本来可以轻易地在一刻钟之内就完成的。

最后,他把我带到一条昏昏欲睡的郊区巷子里,走进一座很大的静悄悄的建筑物。从外边看起来,它好像是一座扩大的议会大楼或博物馆。起初,到处都不见人影。走廊和楼梯都被遗弃了,而且在我们的脚步下回响。里欧开始在走道、楼梯和前厅当中寻找。有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扇大门,在门的另一边,我们看到了一间拥挤的艺术家的画室。在一个画架前面站着的是穿着衬衫的艺术家克林梭——啊,自从我看到他那张可爱的脸庞以来,过了多少年了呀!但是我不敢向他问候,时机还没成熟呢。人家等待着我。我受到了召唤。克林梭不大注意我们。他向里欧点点头。他不是没看到我,就是没认出我,而默默地以友好却毅然的方式指示我们出去,绝不容许人家打断他的工作。

最后,在那庞大的建筑物顶端,我们来到了一座阁楼,弥漫着纸张和纸板的气味,而沿着墙壁有好几百码,全都是凸出来的纸板门、成排的书籍跟成捆的文件——这是一个庞大的档案保存处,一所巨大的法庭。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每一个人都静静地忙着。我觉得仿佛全世界,包括繁星熠熠的天空,都受到这里的统治或至少是记录和观察。我们站在那里等了很久。好多位档案处和图书馆的职员,手里拿着目录标签和数字,在我们周围悄悄地忙碌。扶梯摆好了,就登上去;升降机和小货车都小心而轻轻地发动。最后,里欧开始唱歌。我谛听那个调子,深深地感动了。那个调子曾经有一度于我是很熟悉的。那是我们的一首盟会歌曲的旋律。歌声一响,样样东西立刻活动起来。那些职员往后退去,大厅伸展到昏暗的远处。那些勤勉的人们,渺小而不真实,在背景中的庞大档案区工作。然而,前景是宽敞而空洞的。大厅延伸到惊人的长度。在中间,依照严格的次序排列着许多长板凳。有许多职员,一部分来自背景,一部分来自数不清的门,慢慢地走近长板凳,一个一个地坐下来。一排接着一排的长板凳都慢慢地坐满了人。这些长板凳的结构渐渐地升起而登峰造极地成为一个宝座,上面还没有人坐。严肃的殿堂一直到宝座都挤满了人。里欧以警告的目光看着我,要我忍耐、沉默、恭敬,就消失到人群当中去了。突然间他走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但是这里那里,在环集到宝座的职员当中,我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或微笑或一本正经。我看到了阿伯图·马格纳、渡船夫华素德伐、艺术家克林梭,以及别人的形影。

最后大厅安静下来了,主席走向前去。我站在宝座前,渺小而孤独,在极为焦虑,但也跟将在这里举行和决定的事情相一致的状态中,我准备就绪了。

主席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响彻整个大厅。“一位逃亡的盟会兄弟的自我控诉。”我听到他宣布。我的双膝发抖。那是我的生死问题。但这样是对的,每一件事情现在都该整理好。主席继续下去。

“你名叫H.H.吗?你参加了穿过上斯华比亚的行军,以及布连加登的节日吗?你在莫比欧·茵菲里欧不久以后,就把你的旗帜遗弃了吗?你承认你想写一篇《东方之旅》的故事吗?你认为你自己受到了对于盟会的秘密保持缄默的誓言的妨碍吗?”

我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地回答“是的”,甚至对那些于我是不可解和骇人的问题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