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苏格兰(第9/37页)
杰伊进了大厅。那里阴森空旷,角落晦暗,连烛光也照不进来。一只猎鹿犬闷声躺在火堆前的皮垫上。杰伊用靴子头踢了踢,让狗腾出地方,他好暖暖脚。
壁炉上方挂着张画像,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奥利芙——罗伯特的母亲。杰伊对这张画深恶痛绝。瞧瞧她,一副圣人姿态,对所有后来者趾高气扬。奥利芙二十九岁时染热症离世,杰伊的父亲再婚,但他从未忘记过那份初恋。杰伊的母亲阿丽西亚更像是詹米森的情妇,一个没名分没权力的玩物。杰伊觉得自己像个私生子。罗伯特是老大,是继承人,要另眼相看。有时杰伊甚至想问,罗伯特是不是处女无性而育的产物。
他转身背对着画像。男仆端来一杯温热的甜酒,他赶紧抿了几口,希望能缓解胃里的紧绷感。今天,父亲将宣布杰伊的财产份额。
一半是不可能了,甚至连父亲财产的十分之一都是妄想。继承家产的将会是罗伯特,还有那些富矿和商船——反正他已经在打理船只生意了。杰伊的母亲劝杰伊别为了财产而挑起争端,她很清楚,杰伊的父亲是不会妥协的。
罗伯特不光有独子地位,他俨然就是父亲的翻版。杰伊则不然,而正因如此父亲才看不上他。和父亲一样,罗伯特聪明、冷酷、锱铢必较;杰伊则为人随和,挥金如土。父亲最忌讳别人乱花钱,尤其是乱花他的钱。父亲无数次冲着杰伊咆哮:“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都被你小子挥霍了!”
再加上数月前杰伊积欠了一笔九百英镑的赌债,更是火上浇油了。他让母亲求父亲为他还债。这不是笔小数目,足够买下詹米森堡了。但这对乔治爵士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依然暴跳如雷,跟被锯了条腿似的。此后杰伊愈发债台高筑,而他父亲并不知情。
母亲劝他,别跟父亲吵,要点小恩小惠就可以。小儿子往往会去殖民地:父亲很可能将巴巴多斯的甘蔗园连同那里的房产和非奴一起送给他。杰伊和母亲之前都跟父亲提过此事,乔治爵士不置可否,杰伊抱了很大的期望。
几分钟后,父亲也回来了。他跺掉靴子上的雪,马夫帮他摘下斗篷。父亲对马夫交代:“给拉切特送个信,派两个人手日夜守在桥上。如果麦卡什试图逃跑,就把他抓起来。”
河上只有一座桥不假,但还有其他的路可以出谷。杰伊问:“要是麦卡什翻山出去怎么办?”
“这种天气?让他试试看!一旦发现他逃走,我们就派人在路边守着,让治安官带兵堵在前路。依我看他根本跑不了那么远。”
杰伊觉得不然。这些矿工结实得如铁打一般,麦卡什那家伙更是倔得像头牛。然而,杰伊并未跟父亲争论。
随后到达的是哈林姆夫人。她和女儿都是黑头发,黑眼睛,但她却少了女儿的灵动与活力。哈利姆夫人身宽体胖,一脸横肉。“我帮您拿外套吧,”杰伊说着帮她脱掉厚重的皮草外套,“到火边烤烤吧,您的手很凉。来点热甜酒怎么样?”
“真是个贴心的小伙子!”哈林姆夫人道,“那再好不过。”
其他一起做礼拜的人陆续到达,一个个搓着双手取暖,石板地上留下滴滴融化的雪水。罗伯特缠着莉茜聊个不停,换了一个又一个小话题,仿佛他有个话题清单似的。父亲找亨利·德罗姆聊生意。德罗姆是格拉斯哥的生意人,跟乔治爵士的亡妻奥利芙是亲戚。杰伊的母亲与哈林姆夫人攀谈。神父夫妇没来,兴许还在为教堂发生的骚动闷闷不乐。在场的还有几位宾客,其中多数是亲戚:乔治爵士的姐姐、姐夫,阿丽西亚的弟弟、弟妹,另外还有一两个邻居。多数人仍在谈论马拉奇·麦卡什和他那封该死的信。不一会儿,嘈杂的对话声中响起了莉茜的大嗓门,人们一个个转过身,想听她说些什么。“怎么不行?”她问,“我想亲眼见识见识。”
罗伯特严肃地说:“相信我,煤矿可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怎么?”乔治爵士问,“哈林姆小姐难道想下井不成?”
“我想知道那里什么样。”莉茜解释道。
罗伯特说:“其他顾虑先不提,穿女装在那种地方可寸步难行。”
“那我就乔装成男人。”莉茜回击道。
乔治爵士笑道:“我知道有些姑娘能蒙混过关。但你不然,亲爱的,你太漂亮了,一眼就能识破。”显然,他以为这种奉承十分巧妙,还期待大家都来附和。然而周围的人只是勉强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