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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遥远的东方,阿苏山的外轮正喷发烟雾,烟呼唤着云,浓浓地涂染了天空的一角。那烟雾看起来静静的,但又确实在一刻一刻移动。喷烟无休止地推涌着喷烟,云一个劲儿膨胀起来,吞没了烟霭。

这群人受到喷烟的鼓舞,心中泛起再度起兵的志向。

这时,到山下村落筹措一桶酒和当日饭食的同志回来了,一伙人大吃大嚼起来,轮番喝着桶里的酒。无论是决心赴死的人,还是梦想再度起兵的人,一致恢复了元气,大多数人的判断都比较接近现实。例如,鬼丸竞主张进攻兵营,小林恒太郎则加以反驳,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派侦察摸清敌情,然后相机行事。

侦察派去了,剩下的人重新商量如何处理几位少年的事情。因为年龄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年共有七人,他们是岛田嘉太郎、猿渡唯夫、太田三郎彦、矢野多门太、元永角太郎、森下奖和速水宽吾。

在这之前,少年们只顾打打闹闹,他们私下里议论:“这帮子上了年纪的人,磨磨蹭蹭,都在干什么呀?是切腹还是再次举兵?请赶快决定啊!”当少年们听说已经决定由腿脚浮肿、行走困难的四十八岁的鹤田伍一郎带领下山的时候,都感到很意外,激烈地反抗起来。

但是,由于前辈同志苦口婆心的说服,少年们不得已,便随同鹤田一起悄悄下山了。鹤田的儿子太直刚满二十岁,告别父亲,留在山上。

黑夜来临了。

根据原来计划,要在岛崎村一位同志的家中听取侦察报告。一伙人三三五五下山了。侦察的人回来了,他报告说,熊本市内外都配备了军队和巡警,戒备森严,沿海船只禁止出港,敌人的侦察队,已经逼近这个村庄的入口。

一伙人悄悄来到近津海岸,托古田十郎的老仆人渔夫设法物色渡船。这位渔夫忍痛把自己的一艘船提供给他们使用,但他们三十多人要一起行动,仅一艘船是无济于事的。

于是,全体解散,各自相机行事。古田、加加见、田代兄弟、森下照义和坂重孝,乘上这条好容易弄来的船,奔郡浦方向去了。举兵的事就此终了。

登上金峰山的同志,比起举兵时人数不足三分之一。

三分之二的人,或战死,或负伤隐遁中遭官兵追捕,壮烈地自刃而死。长老之一的爱敬正元,逃到三国岭,被三名巡警追赶上来,他随即端坐路旁,划开肚子成十字而自杀,享年五十四岁。

松本三郎二十四岁,春日末彦二十三岁,皆回家自刃;荒尾盾直二十三岁,归宅后先向母亲告以不孝之罪,然后表明自刃之志,反而获得母亲激赏。荒尾痛哭,继而又喜,遂拜谒亡父之墓,于灵前爽然切腹自尽。

鹤田伍一郎将托付给他的七名少年从金峰山领下来,送到各人家中,回到自宅,即着手准备自刃。

他叫妻子备好酒菜,交杯话别,他对妻子说,自己死后,还有儿子太直活在世上,劝她不要灰心丧气。

已经是举兵的第三个夜晚了。鹤田另外还有十四岁和十岁的两个女儿。妻子打算将睡得正香的女儿们喊醒,叫她们给父亲告别。“别喊,别喊。”鹤田制止住了妻子,他光着上身,一刀划开肚子,再将刀尖儿刺进咽喉。当他亲手拔下刀刃即将倒地时,女儿们惊醒了,看到这番情景,失声痛哭起来。

黎明时分,又传来了儿子太直切腹自杀的快报。夜间,丈夫刚刚将儿子嘱托给她而死去,这天早晨,秀子就听到了儿子的死讯。

在近津解散之后,太直和伊藤健、菅夫一郎一同前往新开大神宫,他在那里告别了朋友,单身去健军村。他早就有奔往长州的愿望。

健军村有舅舅建山氏,他来访问想叫舅舅帮他实现这个愿望,知道这天下午父亲伍一郎已经来过这里,临走前托付了后事,表明了决心。看来,父亲这时肯定正在自刃。太直听到这些,遂打消了去长州的梦想。

他借舅舅家前院一块地方,于大树下铺上了崭新的草席,面向东方的皇城,遥遥拜三拜,接着又对附近父母的家拜了拜,然后抽出短刀,划开肚子,刺穿喉咙。

这一消息立即传到鹤田家里。

伊藤健和菅夫一郎告别鹤田太直后,直奔熊本市南郊的宇土而去。

宇土的三日村有伊藤的哥哥正克的住所。正克看到弟弟,斥责他行为不检,不许他进入家门。

两个人不得已又来到宇土大街上,当夜,他们相向对坐在大街背后一条清流的河岸上,果敢地切腹自杀了。

深夜,有人听到河岸上传来再三击掌的响声。细思之,那是切腹者死前祭拜神祇的掌音。附近的人皆为之垂泪。

伊藤享年二十一,菅享年十八。

七位少年由鹤田陪伴回到家里之后,岛田、太田、猿渡三人也都壮烈地自刃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