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61/65页)
大家看着她迅疾地冲出房间,但没有人去质询她。倦怠弥散在大家的心头。布里奥妮两步一级地跨着台阶,心中洋溢着兴奋感:她正在行善积德,做一件非凡之举,这一定会让大家感到震惊,人们一定会对她颂扬之至。这种自我欣赏引发了她身上兴奋和快乐的情绪,她此刻的心情就像圣诞节的早上她马上要赠人礼物时一样。
她沿着二楼走廊跑向塞西莉娅的房间。她姐姐居然住在这么脏乱的地方啊!衣柜的两头门大开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歪斜着,有些已经只剩一半,钩在架子上。有两件昂贵的丝质衣服扔在地板上——一件黑色,另一件粉红色——胡乱地纠缠着。在这堆衣服的边上是一双踢掉了的鞋子,正侧身斜躺着。布里奥妮跨过这堆凌乱的东西,走到梳妆台前。是什么使塞西莉娅这么匆忙,都来不及把化妆品和香水的盖子盖上?哦!她为什么从不整理那令人恶心的烟缸?为什么从不整理床铺或是开窗透一下新鲜空气?布里奥妮试着拉开第一个抽屉,但这个抽屉只拉开了两英寸——里面挤得满满的,塞满了瓶瓶罐罐,还挤着一个纸板盒。塞西莉娅大概比布里奥妮大了十岁,但她现在却如此绝望无助。尽管布里奥妮很害怕姐姐刚才在楼下时那狂野的目光,但当她拉开另一个抽屉时,她认为自己上楼来全是为了她,显然是为她着想,因而这样做是很正当的。
五分钟后,当她带着胜利的姿态回到客厅时,没有人注意到她。一切照旧——疲倦而又哀伤的人们在默默地抿茶,抽烟。因为兴奋,布里奥妮刚才还来不及想应该先给谁看这封信。在她的想象里,似乎每个人都应该马上读到它。随之她觉得利昂应该有这个优先权。她穿过房间向她的哥哥走去,但当她停在那三个男人面前时,她改变了原先的决定,把这张折叠的纸递给了那个“花岗岩”容貌的警官。如果说他也有表情的话,那么无论是在他展开信时,还是他阅读时,他的面容都没有任何变化。他几乎一瞥之下就把信快速读完了。他与布里奥妮对了一下眼神,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向塞西莉娅,但塞西莉娅的脸却朝向别处。他用手腕轻微地示意另一位警官读这封信。那位警官读完信后,把它递给了利昂,利昂看了一下,把它折叠起来,随后把它还给了“花岗岩”。三个男人沉默着,这一沉默给布里奥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想,这就是男人的世故。就在这时,艾米莉注意到了在他们手中传递的物件。她淡淡地问了一句。利昂回答道:“只是一封信。”
“我要读一下。”
布里奥妮觉得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当那天晚上艾米莉第二次宣布任何在她家庭内传递的信函她都有权力过问时,布里奥妮从她母亲的视角注视着闪回在利昂和警察们之间的窘迫和烦躁。
“我要读一下。”
令人不安的是,艾米莉仍然没有改变她的口气。利昂耸了耸肩,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有什么可以反对的?——艾米莉温柔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位警官身上。她这一代人对待警察就像对待仆人一样,而不管他们职位的高低。在长官的点头允许下,那位年轻的警官穿过房间,把信递给了她。这时,一直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塞西莉娅也来了兴趣。信平展在她母亲的膝头。塞西莉娅突然从琴凳上跳了起来冲向他们。
“你们真够有胆的!真够有胆的,你们!”
利昂也起身,冲她做了一个平静下来的手势。“塞西……”
塞西莉娅冲向她的母亲想去夺信,但她发现她的兄弟和那两个警官堵住了她的去路。马歇尔也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过来阻止。
“这是属于我的,”她嚷道,“你们绝对没有这个权力!”
艾米莉连头也没有抬。她抓紧时间把信读了几遍。然后,她横眉冷对她女儿的愤怒。
“我的小姐呀,你是有教养的人。假如你当初处事正确,把信交给我,那么事情就会得到及时的处理,你的表妹也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噩梦了。”
许久,塞西莉娅孤独地站在房间的中央,不停地拨弄右手的手指,一一地盯视着眼前的人们。她不能相信自己竟与这样一些人为伍,她也不能张口告诉她们她所知道的一切。尽管布里奥妮为大人的反应感到释怀,尽管她内心开始涌动甜蜜的喜悦,但她还是很庆幸自己与妈妈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这样,竖在她面前的三个男人就可以部分地挡住她姐姐那充血的眼睛向她射来的鄙视的目光。塞西莉娅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秒钟,然后转身走出了客厅。她穿过门厅,猝然发出尖锐的、充满痛苦的号哭,这声音经过光秃秃的地砖的反射,在空旷的屋子里回旋、放大。人们听到她上楼去的脚步声,客厅里的情绪顿时松懈下来,几乎可以说是轻松了。当布里奥妮再记起信时,它已经落到了马歇尔手中。马歇尔正把它递回给警官,而警官又将信平展地放进年轻警察为他打开的活页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