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44/65页)

布里奥妮说,“我很讨人嫌,但我今天没做什么错事。”

他低估了她,这句话显然只是针对他和她姐姐的。

在他边上的杰克逊反驳道:“不,你做了错事。你不让我们演戏,我们本来想演戏的。”这个小男孩环视了围坐在桌子边的人,他那绿莹莹的目光中充满着委屈。“而你说过,你要我们演的。”

他的兄弟一个劲地点头。“是的。你本来想要我们演的。”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们有多么失望。

“好了,你瞧,”利昂说。“这只是布里奥妮一时头脑发热所作出的决定。在某个凉爽一点的日子,我们就可以在藏书室看话剧了。”

这些无伤大雅的空洞之语远胜一片死寂,能让罗比逃避,缩在这场滑稽可笑的议论焦点的背后。塞西莉娅的左手撑着她的脸颊,以免眼角的余光扫到罗比。而罗比摆出一副架势,仿佛在听利昂侃侃而谈他在西角剧院看到国王的景象,可事实上他却在注视着她赤裸的手臂和肩膀。这时,他想着她的肌肤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这一念头搅乱了他的心。在她的肩膀顶处有一个小小的凹痕,边上有一片暗暗的柔毛。它呈扇贝形凹在骨中,或垂悬于两骨之间。他的舌头很快就要追索这卵形茸毛,探进这凹处。他的兴奋几近痛苦,并且有一种矛盾的压力使之更为深刻:她是那么的熟悉,就像一个妹妹;但她又是如此奇特,简直像一个情人;他一直都了解她,但他又对她一无所知;她很平凡,但她又很美丽;她很能干——她轻易地保护了自己,没有受到兄弟的攻击——而二十分钟以前她刚刚哭过;他那封愚蠢的信使她厌恶,却解开了她的心结。他后悔,但他又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感到狂喜。他们不久又可以独处了,带着更多的矛盾——欢闹和美好,冒冒失失的欲望和恐惧,在敬畏与急躁中开始。在二楼的某一间闲置的房间,或者在一个远离房室的地方,在河边的树下。哪儿呢?塔利斯太太并不是个傻瓜。在户外吧。他们会将自己裹在沉沉的黑暗之中再继续。而这并不是幻想,这是真真切切的,是不久的将来要发生的事,既令人渴望又不可避免。这正是他曾经在大学校园的草坪上扮演过的可怜的马尔伏列所想的——“没有东西可以挡在我和我充满希望之间”。

半个小时以前,根本就没有希望可言,在布里奥妮拿着他的信消失在那间房子里以后,他徘徊着,痛苦着,即便是走到了前门,还是没有下定他的决心。他在走廊的路灯及其惟一的一只忠心耿耿的飞蛾下,踌躇了几分钟。他要两害相较择其轻。事情明摆着,要么现在就进屋,面对她的愤怒和厌恶,作出一个不可能被接受的解释,并且很可能被拒绝——这是难以忍受的屈辱;要么现在就回家,一句话也不说,让她觉得这封信正是他所要寄的,而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不得而知,只能让自己整日整夜地受着那些凭空想象的折磨——这就更加难以忍受了。真是个懦夫。他重新想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已经别无他路了,他必须与她谈一谈。他将手伸到门铃按钮上。然而,他还是想走开。他可以躲在书房给她写一封道歉信。懦夫!他的手指下就是冷冰冰的门铃按钮。在他又一次的思想斗争开始之前,他迫使自己按了下去。他站在门前,就像一个刚刚服了药想要自杀的人——除了等待,他别无选择。他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是女人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正穿过大厅向门走来。

她开了门,他看见了她手中折着的便条。他们互相对视了好几秒钟,谁也没有说话。在他刚才犹豫不决的过程中,他并没有准备要说的话。此时此刻,他惟一所想的就是她比他想象中更漂亮。她所穿的丝裙子将她的曲线体现得恰到好处,但只是性感的樱桃小嘴,似乎表示出不满,甚或是厌恶。她身后的灯光很强烈,刺激着他的眼睛,使他很难分辨出她确切的表情。

最后他说,“西,这是个错误。”

“错误?”

不远处,有声音从客厅那边穿过大厅敞开的门传了过来。他听到利昂的声音,然后是马歇尔的。也许是因为害怕被他们打扰吧,她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开得更大了,他跟着她穿过大厅,走进光线昏暗的图书馆,在她寻找桌灯开关的时候,他等在门口。灯亮了,他将身后的门关上。他心想,几分钟后他就会穿过公园,走回平房。

“这封信不是我原本打算寄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