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43/65页)

罗比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想是的吧。”然后,作为弥补,又含糊地补充道:“英格兰有过更热的天气吗?”

塞西莉娅散发出一阵阵体热,罗比身体往边上一斜,同时避开布里奥妮投来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将这一问题抛给了坐在对角的皮埃罗。这个小男孩目瞪口呆,挣扎着,仿佛在教室里考历史。或者地理?抑或自然科学?

布里奥妮靠向杰克逊,碰了碰皮埃罗的肩膀,与此同时,她一直盯着罗比看。“请你不要为难他。”这句话声轻而有力。然后,她又对小男孩温柔地低语道:“你不用回答。”

艾米莉在桌子的另一头发话了。“布里奥妮,这是一句关于天气的十分温和的问候语。你得向他道歉,要不然就回自己的房间去。”

她丈夫不在的时候,一旦塔利斯夫人行使她的一家之长的权力,孩子们都会觉得有必要维护她的权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不管她姐姐的布里奥妮,此时低下了头,对着桌布说:“对不起。我希望我没说过这句话。”

装在带盖的主菜盘子里或放在褪色的斯波德陶瓷碟上的蔬菜在人们的手中传递着。这也许是大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抑或是故意以一种礼貌的方式来掩盖食欲的缺乏。大部分人吃的是烤马铃薯与马铃薯色拉、布鲁塞尔嫩芽与甜菜根以及莴苣煮肉汤。

“老头子要不开心了,”利昂边说边站起来,“这是1921年的巴锡白葡萄酒,但是现在已开瓶了。”他为他母亲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也给他妹妹和马歇尔满上。当他站在罗比身边的时候,说:“而且对良医而言,这简直是一帖包治百病的良药。我想听听这个新计划。”

但是他没有等待回答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他边走边说:“我爱热浪中的英国。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家,一切规则都在变。”

艾米莉·塔利斯拿起了刀叉,每个人也都模仿她的样子。

保罗·马歇尔说:“少废话。举个例子看看。”

“没问题。在夜总会,惟一允许人们脱下夹克衫的地方就是台球室。但是,如果在三点以前温度达到九十度的话,那么第二天,人们就可以在楼上的吧厅里脱下夹克衫。”

“第二天!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家。”

“你明白我的意思。这儿人们生活得更加自在。只要有一两天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就变成意大利人了。上个礼拜在夏洛特大街,竟然有人在人行道上吃晚餐。”

“我父母也都一直这么认为,”艾米莉说,“炎热的天气使年轻人变得放荡不羁。衣服穿薄了,约会的地方也变多了。一出门,管制也没了。一到夏天,你外祖母就变得尤其忐忑不安,她会千方百计找出一千个理由把我和姐妹们关在屋子里。”

“是吗?”利昂说。“你怎么认为呢,西?今天你有没有表现得比平时差?”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她。这位兄弟的玩笑开得还真绝。

“天哪,你脸红了。答案一定是‘是’了。”

罗比感到自己有必要为她解围。他说:“事实上……”

但是塞西莉娅打断了罗比。“我热死了,就是这样。答案的确是‘是’。我今天表现很差。我不顾艾米莉的反对,说服她,特意为你做一道烤马铃薯,尽管天气很热。而现在你却只吃马铃薯色拉,而我们其余的人正因为你而受罪。所以,把那碗蔬菜给他,布里奥妮。或许他就会闭上他的乌鸦嘴。”

罗比觉得他听到了她声音中的一丝颤抖。

“好样的,西。干得好。”利昂说道。

马歇尔说,“你真是活该。”

“我想我最好找个小一点的。”利昂笑眯眯地对坐在他身边的布里奥妮说,“今天你有没有因为天气太热做了坏事?有没有不听话?告诉我们你有,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假装恳求似的,但是她把手推开了。

她还是一个孩子,罗比想。虽然她已经读出他的话中话,但却没有作出强烈的反应。虽然如此,她却有可能将刚刚被自己打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紧紧地盯着她,看她拖延时间,拿起餐巾,轻轻擦了一下嘴唇,但是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恐惧。如果是万不得已,那就让它发生吧。这顿晚餐无论怎么出人意料,总有结束的时候。他会想办法在当天晚上和塞西莉娅再聚会。他们会一起面对他们生活中非凡的新情况——他们人生的变故——然后再继续向前。想到这里,他感到肚子往下一沉。直到那时,一切似乎都已经无关紧要,而他也不再惧怕什么了。他喝了一大口温热的酒,静待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