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妇女时代(第8/14页)

几天之后我到尤英夫人的办公室拜访她时,她承认那是想象。她说,她只是想形容印度城市里职业女性的处境。我或许会认为她只是在做个风趣的描述,但是职业女性的生活可一点都不有趣。

“我们和这些人及她们的朋友谈过。我们得到了一些反馈。职业女性通常五点左右天一亮就起床,装满当天要用的水。我们大部分住家不是二十四小时有自来水的。清晨有水,然后一整天停水,到晚上又供应一个钟头或不到两个钟头。这是下层中产阶级地区的情况。所以,一起床,她就在找得到的盆和桶里装满水。然后她做早晨的家事,给丈夫和孩子准备了茶、早餐等等之后就为他们装午饭。这些事主要由她动手。然后她自己出门上班去,通常要在拥挤的火车上坐上一大段路。她难得有位子坐。”

“她丈夫做什么工作?”

“职员啦,银行雇员啦,或是工厂的中阶职位,薪水大约一千到一千五百卢比。太太的工作可以赚六百至一千卢比不等。”

“听起来很辛苦。”

“非常辛苦,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一整天没和孩子在一起。她五点半或六点下班,可能要先搭公交车到火车站,或者——这更折磨人——可能必须全程坐公交车回家。有时排队等公交车的队伍会有一英里长。路过时,我经常纳闷她们究竟何时才坐得上车。前往公车站或火车站之前,她会先买蔬菜或任何她需要的东西。蔬菜就装在她小小的“提拉”——手提袋——里。

“她终于回到家了。在自己喝杯茶之前,她必须先端一杯给她的丈夫大人,那个老爷可能已经跷着二郎腿坐在电视机前了。尽管收入很低,他们十家当中有九家拥有电视。接着是晚餐。接着看孩子做一点家庭作业——如果她懂得怎么做的话。她的一天结束得很晚。她得洗碗盘,然后又要烦恼水的问题。”

“她们是如何撑下去的呢?”

“这是她们的命,她们的命运。她们相信命该如此。我不见得是在描述《夏娃周刊》和《妇女时代》的读者。我只是在表明,生活中有这么多苦差事的这类妇女会是多么难过。”

处于这种境地的妇女需要特殊的杂志。照着欧美杂志依样画葫芦可不管用,强调女性魅力的倾向也可能会弹错了调。

尤英夫人说:“《夏娃周刊》的基本读者——可能是秘书——和《妇女时代》读者的唯一差别是语言。《妇女时代》使用较简单的语言,生怕用了什么女人搞不懂的话。几天前我听到一个解释《妇女时代》为何成功的精彩说法。阅读《妇女时代》的妇女事实上对杂志感到畏怯。她们宁可拿起像《妇女时代》这种不会令她们感到不自在的杂志。但是我乐观地认为那种反动的妇女报刊将会消失。当我们,”她指的是《夏娃周刊》,“写到相亲的题目时,我们激愤难平。而且我们告诉那些妇女,告诉那些女孩,她不必经历这种事。不过必须要有足够的教育程度让她在日后某个阶段能经济独立,她才有办法反抗。”

这正是重点:对于一个来自那种背景,具备那样的教育程度,生活在那些“周遭环境”里的女孩或妇女,反抗的念头根本连想也别想。《妇女时代》是针对那些妇女出版的。因此,这本当初在我看来那么不具特色、枯燥乏味的杂志开始显得更有内容,开始呈现出一个全新的印度,一个我原本不容易认识的印度城市社会的全新部分。

独立前印度并没有妇女杂志。中产阶级的印度妇女阅读两本受欢迎的英国杂志《妇女周刊》及《妇女自家天地》。英国人走后,这些杂志便买不到了。即便是中产阶级的印度妇女也会觉得从印度订阅它们太贵了。告诉我这件事的是南迪尼·拉克希曼,一个专跑媒体与广告新闻的记者。我从她那里得知了印度妇女杂志的简短历史。

“当《印度时报》这份英国报被印度人接收后,他们开始发行《费米娜》。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早期,最初几期带有英国余风。主编是位帕西⑧女士。在那年头,当模特在印度并不被认为是个好职业。因此在《费米娜》里,你可以看到许多外国人穿印度服装摆姿势的照片。担任模特的印度妇女来自富裕的印度家庭,不怎么受到习俗和传统规范的束缚。很不幸,过了几年,这位首任主编自杀了。没有人知道原因。那时她应该接近五十岁。然后破天荒地由印度人当了主编。

“《费米娜》那时想争取更多妇女读者,因此他们开办了这个印度小姐选拔。他们在全国——孟买、加尔各答、马德拉斯、德里等主要城市——举办选美,获胜者再参与印度小姐选拔。那不只是中产阶级的活动——那可是社交界的一件盛事:富裕的,有钱的,有权的,经常出席社交聚会的人士都参加了。选拔活动让人感到了一些身处上流社会的派头。刚开始,并没有很多女孩参加,因为选美还被认为有失身份,即使对许多自以为有派头的人也一样——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赢。我想那是因为害怕落选。还有,被选上的印度小姐必须参加环球小姐选拔。届时她们必须在一个项目里穿泳装走伸展台,这将会震惊全印度。所以在早期,只有帕西女孩和基督教女孩当选印度小姐。但是,尽管中产阶级印度妇女无法参加,她们开始朝那目标而去。对她们而言那是件新鲜事——那份魅力、那种形象。她们为之震惊,同时也感到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