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妇女时代(第7/14页)

后来,在德里见过维希瓦·纳特之后,我可以从最后那个句子中看出他的激情及反传统主张的蛛丝马迹。若不了解这一点,那句话的用意只会显得食古不化,只是把旧习俗当作熟悉的最好的东西加以接纳。接着,站在那种明说或暗示的接纳立场(有时带有不接受就算了的意味),该文也只是提出了一些家中见过世面的人都想得到的指点。相亲的场合衣着要端庄,言语要谨慎;对男方家人在问题中设下的圈套要当心;对上了年纪的男方家人要恭敬,对小孩要亲切。

指点,最简单的那一类指点——这显然支配了这份杂志的方针,这显然是这份杂志所满足的需求。相亲这类习俗可能是旧的,但它们所存在的世界却是新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这本杂志的读者仿佛几乎要从零开始。

《个人卫生》是该杂志同一期刊登的一篇长文。随文附有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弯身在水槽上泼水洗脸,文章提供的是最基本的建议。文章开头有那么一丝漠视宗教的意味,但你必须先了解状况才看得出来。“当今,不用说,一个人敬不敬神已经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就像我们有许多人并不把洁净与个人卫生奉为宗教这件事也不是那么严重一样。”这说得累赘,甚至不清不楚,不过该文的重点是清楚而简单的卫生课题。

“身体弄脏了没有害处,只有当我们喜欢保持肮脏时才会产生问题……保持我们身体及周遭环境干净整洁的重要性无须再加以强调,其直接结果是健康、心境平和与快乐。”打理得干净、“不邋遢”可以避免感染,也就不必花那么多钱看医生、吃药:因此,这可以减少一部分财务问题。

然后,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没有忽略掉任何环节,作者为读者一一讲解印度境内的个人卫生问题。“周遭环境的整洁是不可或缺的第一步。”“整洁”——一个委婉的字眼。“周遭环境”——一个奇怪的用词,不过,“房屋”或“公寓”显然并不能涵盖所有人的居住空间。由此我们可以明白,这篇文章所针对的读者并非都有好的生活条件。这篇文章的某些读者生活应该非常拮据,仅过得去而已。

水很重要,这篇文章说,应该有足够的用水。印度是个炎热的国家,每天需要洗一两次澡,“还要彻底刷洗,使用肥皂和温水,用力但柔和地刷”。清洗身体之后是洗衣服。“衣服一旦沾了汗水就应该尽快洗过后再穿……内衣裤的洁净极其重要,因为它们是贴着皮肤穿的,如果不换洗,可能造成皮肤过敏或更严重的问题。”和正文末页相对的是杀虱剂的全页广告。女儿拥抱着母亲,两人都对着镜头笑。“她的问题都包在我身上……她的虱子问题我都托付给美敌克。”(虱子!难怪当我向旅馆书店的年轻女子要《妇女时代》时,她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简单的指示——你若是局外人,便会觉得乏味。而小说故事——这一期共有五篇——就像寓言一样。一个胖女人随着被外派的先生到了韩国。她对旅馆的饮食很不放心。她想象羊肉其实是狗肉,面条是蠕虫。她吃了两个月的沙拉、酸奶和一点米饭。她瘦了,变了一个人——一个更好的人。一个富有的年轻印度商人回印度找新娘,人们期望他娶的奢华女子令他退避三舍,他挑中的反倒是奢华女孩出身卑微、父母双亡的表妹,后者以用人身份住在她家里。在另一个故事里,一个有钱男子的太太试图把她贫穷的姨妈藏起来,这个姨妈的纯良彻底感动了那个丈夫。纯良——这是《妇女时代》这些故事里大部分人所具备的。杂志内还提到阅读浪漫小说的女性,特别是由米尔斯与布恩公司所出版的英文小说。但在这些故事中,重要的是家庭之爱而不是男女之爱。

家庭之爱、针对枯燥问题提供对策的文章、宝洁公司的杀虱剂广告、抗菌乳膏广告、热水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引人遐思、令人渴望。谁料得到,这是最畅销的妇女杂志的点子?

古尔香·尤英是印度最有名的妇女杂志的主编之一。她在一九六六年成为《夏娃周刊》的主编,在七十年代晚期把该杂志办得有声有色。

在孟买的一席晚餐中随兴谈到《妇女时代》现象时——那时她(或我)还不知道我后来会对妇女杂志大感兴趣——尤英夫人描述印度妇女杂志必须争取的新读者是哪一类人。这个读者是职业女性。她早早起床,照料家人,打发他们去上学、上班,接着自己也出门工作去——或许是在公司行号上班。五点半她离开办公室,在前往公车站或火车站的路上买了做晚餐的蔬菜,然后在回家途中把菜切好。

这个在坐火车回家途中把蔬菜切好的情节吸引了我。但我只需搭一两次郊区火车就会了解,在孟买,这个情节不过是异想天开,是一幅田园式的幻景,那一两次经验就让我明白郊区火车有多拥挤,职业女性必须奋战——拼尽全力——才上得了车,遑论在火车上切菜。后来我在《妇女时代》上读到一篇故事,通篇写的是一个女孩在抢搭一班郊区火车的推挤中和她姐姐失散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