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妇女时代(第13/14页)

这个偏重社会事务的说法倒跟南迪尼有出入。她说过那本杂志处理的是个人情况而非社会问题。他们不同的字词使用方式来自其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假设与不同的教育程度。而且维希瓦·纳特对造反有他自己的看法。

“在《莎丽塔》里,我们铆足劲反对信仰男女诸神,甚至反对信仰上帝本身。上个月我们在《妇女时代》上刊了一篇文章,题目叫《祈祷导致自私与奉承》。”

他从书架取出一本存档杂志,让我看那篇文章。我想只有《妇女时代》能使用这么严厉的标题。不过那个标题倒大致准确地说明了文章内容,该文抨击所有宗教之信众所做的祈祷。文中充满维希瓦·纳特对印度历史的愤慨。该文说,在上帝面前贬低自己的人也会在专制统治者面前贬抑自己。这种带着历史评判并且提及专制统治者的写法似乎是要去除当代场景,给这篇文章一种年代久远的韵味,而这文章——其激情与大胆,还有附刊的当代照片——结果却出乎意料地不具攻击性,其批判对象与其说是宗教,不如说是那些想和上帝签订合约的蠢人。

他是个信教的人吗?我认为只有信教的人才会对宗教如此难以释怀,只有真正倾心于印度教的人才会在艰涩、玄奥的印度教经文上花这么多时间。我想起在圣蒂尼克坦的齐达南达·达斯·古帕塔:不信神的齐达南达在半退休的状态下有一股读奥义书的“重拾的兴趣”,而且,只比维希瓦·纳特年轻几岁的他在其中找到了最高的精神层次,觉得很有益。

维希瓦·纳特说:“我根本不信教。”对奥义书的看法?“文字游戏,奥义书只是个文字游戏。灵魂啦,梵天啦,通篇都是在证明灵魂是梵天的一部分,而梵天就是灵魂。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有的说半是半非。印度教哲学家一辈子就在小事上辩来辩去。”

他办公室里的起舞湿婆雕像只是装饰性的艺术品,不是有灵力的宗教圣像。

“我觉得宗教是人类最大的祸根。没有任何其他事物能比它杀死更多人,摧毁更多财产。即使在今天也是一样——北爱尔兰、中东。印度教徒、穆斯林、锡克教徒全都在印度境内打来打去。最老的行业不是卖淫,而是当祭司。”

然而,尽管有这种破除迷信的心态,维希瓦·纳特却也有可说是正好相反的另一面:对家庭的关注。在印度,这种关注犹然等于想要保存旧社会体制的愿望。而且,就像破除迷信之念一样,它或许来自某种个人的需求。《妇女时代》充分呈现了这种不是真正矛盾的矛盾。

维希瓦·纳特说:“家庭是文明的关键。我强调的是家庭应该予以加强,而不是摧毁。妇女解放运动害许多家庭瓦解了。”

他认为自己不仅是甘地与独立所造就的,也是他家族的历史所造就的。或许,由于他家族的历史、大起义时德里被围城并被劫掠的家族故事,也由于他阅读了印度历史及那些令他哭泣的异族入侵与残酷事件、穆斯林入侵者对北印度的宏伟印度教寺庙的掠夺与破坏:或许,他心中怀着年轻人——他们只把他看成保守分子——所没有的对混乱的恐惧。

他创办《妇女时代》——其名称就是对妇女解放运动的大声驳斥——的一个原因就是要捍卫家庭的神圣性。而且这样的刊物还得以英文发行。

“我必须把讯息传递给不会读印地语的妇女。读英文、说英语的人控制了这个国家。整个女性主义妇女解放运动是由说英语的人领导的。你不会常在印地语或印度其他语言中读到它。”

南迪尼曾针对《妇女时代》说过:“编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这句话暗示,在印度专业且竞争激烈的杂志界,经营杂志的人做过某种“研究”,就像人们说的《精明》杂志曾做过的那种研究。但我觉得维希瓦·纳特是凭直觉做事的,不管多少研究都无法找到他成功的法门。

别人无法套用《妇女时代》的法门,因为主编的个性含有许多暧昧而无法模仿的因素:历史引起的哀伤、破除迷信的态度、对再度面临混乱局面的恐惧、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怀、手织土布、对印刷的至高的喜爱——它承袭自他的祖先,后者在大起义不到二十年之后即参与费伦博士《辞典》的编纂,把一种新学应用到他所熟知的印度日常生活上。

在印度独立之后刚刚有妇女杂志时,这种杂志(如南迪尼所说)是模仿外国的东西,以上层少数人为诉求对象。如今《妇女时代》呈现的是阶层低了很多的纯印度社会,它教导并安抚刚露面的妇女——生活中充满仪式与既定关系,而且不想反抗或梦想的妇女——并让她们知道严厉而真实之世界的微妙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