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吾师(第9/11页)
局长威严地走了进来,他回到座椅旁,先把椅子转到正确的位置,施施然坐下。局长摸了摸胡子,说,我给上峰打了电话,得到的命令是:不接受你的自首。
教父有点儿发愣,随即露出无法理解的那种笑,这是个很奇怪的决定,教父说,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好吧,局长大人,请给我个理由。
我只能告诉你,局长伸手要抢教父手里的照片,中途又停下,可以把照片还我吗?他说。
教父把相框递到局长手里。
不接受你的自首,局长把相框放下,摆在原来的位置,说,跟你参与的某项试验有关,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试验。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即使我刚刚杀了“鬣狗”布鲁克斯和他那两个笨蛋保镖,教父说,也不用接受惩罚?
当然,反正那是个人渣,局长说,上峰的命令如此,我无权更改。
那好吧,教父起身走到墙边,一棵高大的天竺葵在那儿倨傲地开放。教父抚摸着锯齿状的叶片,手下移至叶子下方的长柄,两指一错,掰下来一根——那我就继续杀人。教父说,你知道我杀人并不比折断这片叶子更有难度。教父转过身盯着局长的脸,说,那是你的女儿吧局长大人,她可真可爱,长了一张令人难忘的小脸……
还有,我也是个人渣。教父说。
您……稍等,局长说,我再打个电话。
牙医没什么好说的,下班后他回了家,我看得出他想告诉妻子压在自己心里的秘密权当道别,却又被如潮的垃圾话淹没了。他再次离开了家,钻进了一个日式小酒馆,喝了整整一大瓶清酒。当他从酒馆出来时,街上刚刚下了雨,湿滑的路面在路灯下犹如一条静谧的河。牙医向这条河里跳去,雨水飞溅,却连他的脚踝都没有淹没。
牙医走到河边,坐在湿漉漉的长椅上,望着对岸鳞次栉比的楼房,和从楼房内透出的点点灯光。那是无数个家庭的生命之光,光里蕴含着温暖、惬意、安全、自由、电视的荧光、报纸的墨香、热气腾腾的美食、柔缓温存的话语、肌肤的温度、毛绒拖鞋的触感和纯棉质地的舒适。
牙医扔了一地烟头,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这一晚是个穿白衬衣的中年人,中年人在房间里转圈,他的眼球也在滴溜溜地转,没想到你是个富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他跑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笼罩在夜色中的大海,海浪不停地撩起白色的裙边,像个在暗夜里挑逗过往船只的风骚女巨人。
女人脱掉衣服,一件一件的,扔得满地都是。明天,女人说,你会看到更壮观更美丽的景色,现在,跟我上床。
一个清晨,路边的树上鸟在鸣啭,另一株树上的几只鸟扑啦啦飞向幽蓝的天空。
守卫打开铁门,教父走进监狱。
脱衣服,洗澡,喷白色粉末的消毒剂,换上囚服,拍照,正面加侧面,然后跟随狱警走进他的单人监室。教父坐在床上,满意地颠了颠屁股,从枕下拿出《圣经》,一头躺倒在床上,跷起腿,以最不虔诚的姿势开始最虔诚的阅读。
Oh, My God.
我说过了我不信上帝,可我望着床上的教父,又一次呼喊了上帝之名。
快下班时,女护士发现牙医抖如风中之叶。她扶他躺在床上,把体温表递到牙医唇边,牙医含住表,囫囵着说了谢谢。女护士打开了泪腺之闸,趴在牙医身上轰轰烈烈地哭。一边哭一边说着,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牙医嘴里含着表,无法作出回应,他伸出一只手,拍着女护士的背,如哄婴儿。
好不容易不哭了,女护士抬起头,把表从牙医的口中取出,你在发高烧,女护士几乎是惊呼着说。
没什么,牙医说,只是普通的着凉。你帮我打一针吧,明天就好了。
还有,牙医说,帮我把器械整理好,今天晚上有个朋友预约,我要帮他镶牙。
女护士说,嗯。牙医费力地撑起身,凝视着自己胸前的一片潮湿,说,你是个好女孩,这辈子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这句话把那个最好的女孩再次弄哭了。
这次是一个身材臃肿的秃头男人,当他们在床上翻滚时,我的心有些疼,我的身体一动,疼得更剧烈,就像我的心房里有一根针,修补伤口用的那种弯针。我想把秃头男人两瓣丑陋的胖屁股掰开,像掰热狗那样活生生掰开。
女人把大汗淋漓的秃头男人从自己的身上推下去,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躺在枕上,气息微弱地说,滚,现在就滚,滚出我的房子。
秃头男人似乎被这气息奄奄的声音吓住了,女人的声音里有种睥睨众生的威严。秃头男人抱起衣服走到门口,狼狈地提上裤子穿上衬衫,他回头想跟女人说句什么,但终究没说,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