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吾师(第7/11页)

“砰”的一声,波尔多酒瓶在教父油光可鉴的头上炸开,戴宽檐凉帽的女人手中攥着酒瓶残破的颈,她似乎愣了一愣,随即向教父的咽喉刺来。

教父的头没动,女人的手已经在教父的手里,教父只攥了一下,酒瓶的残端就掉在桌上,女人的嘴唇血色尽失。教父冲女人笑了,笑容里似乎有那么点儿赞赏的味道。教父扬手把女人旋转了一圈,像水兵舞的动作,此时女人那只杀人的手已经压在身下,像个情人似的躺在教父怀里。

慌乱的女护士正在给牙医的后脑消毒,趴在牙科诊疗椅上的牙医低垂着头,像是睡熟了一样。消完毒,女护士让牙医抬起头,好为他缠绷带。

你可以告她的。女护士说。

告她什么呢?牙医问。

告她……女护士说,告她家庭暴力。

牙医摸了摸缠好绷带的头,转过身冲女护士咧了咧嘴角。这可真是个好理由。牙医说。

女护士收拾消毒盘,把刚才用来缝合的器具用纱布抹净。

你应该跟她离婚,女护士说,这样下去会毁了你。

快了。牙医说。

抱歉,你说什么?

我说快了,牙医说,快结束了。

酒吧里群魔乱舞,重金属音乐把监视器前的我震得心怦怦跳,鼓膜隐隐作痛。

女人趴在吧台上,酒保给了她一杯血腥玛丽。我第一次知道这种酒,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一种有着如此恐怖名字的酒。

教父伸手把宽帽檐女人脚上的鞋扒下来,拿在手里把玩,还凑到鼻下嗅了嗅。这只鞋通体红棕,鞋的外侧镶嵌着星状钻石,鞋跟儿据我目测,接近二十厘米,末端尖锐如锥。

教父抱着女人站起身,背心一耸,把女人向右后方的黑衣壮汉抛过去。黑衣壮汉接住,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向一片树林走去。女人一只有鞋一只没鞋的脚踢腾着,却没听到任何叫骂或者呼救的声音。

别杀她。教父看着对面的男人,声音冲着黑衣壮汉的背影飘去。

教父说,我从不杀女人。

白鸭舌帽的手微微动了动,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

这只鞋一定很贵,教父说,值很多钱。

你……说什么?白鸭舌帽问。

很美的鞋子。教父说。

教父绕过桌子,站在白鸭舌帽身后,空着的那只手绕前,捏住白鸭舌帽的喉结,然后举起拿着高跟鞋的右手,朝白鸭舌帽的脸砸下去,砸下去。

教父捏起餐巾仔细擦拭了手上的血,微笑着对白鸭舌帽说,我是说,这只鞋很贵,配得上你的身份。

白鸭舌帽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那只镶钻的高跟鞋挂在脸上,鞋跟儿没入眼眶。

女护士关上灯,轻手轻脚地出门,又把门无声地掩上。在外屋透过来的残光下,可以看到牙医躺在诊断床上,面色惨白,下巴上的胡碴发出钨丝一样的光,那种快要短路的钨丝。

一个穿白色短袖T恤的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女人身边,手里端着一大杯尿液般金黄的啤酒,歪着头瞅着女人,你一定睡眠不好。他说。

你说对了,女人说,我是个失眠症患者。

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年轻人说,不过我很乐意分担你的……你的……不快。

你错了,我很快乐,快乐得想大声喊出来。

别掩饰了,年轻人喝了一大口啤酒,说,只要是带着眼睛来的人都能看出你很忧郁,极度忧郁。不过,年轻人停顿了一下,不过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女人笑了笑,鼻翼间泛起一道细纹,这道纹并未为她增加成熟女人的味道,反而流露出孩子似的悲伤。她真的把头靠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她说:你是个体贴的人,你有张甜甜的嘴,你是如此英俊,现在你就是我失眠的全部原因,你要是再让我失眠我就把你睡了。女人说。

女人歪着头望着白T恤年轻人,秋波荡漾,媚眼如丝。

一个圆形池子,水汩汩地涌向水面,像是正在沸腾。教父泡在池子里惬意地闭着眼睛,他的睫毛长而浓密上卷,像个西班牙人。教父身前的水面上漂着一个橙色浮板,上面立着一个倒圆锥形的杯子,盛着半杯果绿色的饮料。池子里的另一个人跟他长相酷似,有着同样的深眼窝,同样突兀的颧骨,同样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和同样长而浓密上卷的黑色睫毛,只是稍微年轻了些。

你确定要退休吗?年轻版的教父说。

确定。教父回答。

作为你的兄弟,年轻版的教父说,我希望你留下,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继续说,这里都是你的,是我们兄弟的。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分享。

不,教父睁开眼,这些不再属于我了,它们属于你,你知道我不说假话。

可我不想你刚刚回到我身边又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