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9/12页)

“呸!他妈的!”

“是呀,艾洪什么都能给她。他迷上她了。”

我真没想到,原以为像艾洪这样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宝贵感情浪费在一个下流女人身上的。可是他确实那么做了。他迷上了她。艾洪也知道,台球房里还有几个流氓和她也有来往。他当然知道,在他的生活中,情报消息必不可少。他有一个蚁冢似的大信息库,提供信息的人像一条条蚂蚁组成的黑线从四面八方蠕动而来。他们告诉他林格尔案件下一步的进展,或者是货物财产公开拍卖的时间,上诉法院尚未发表的裁决,以及哪儿可以搞到赃货,从毛皮到学校用品等等。因此,有关洛莉的情况,他从头到尾一清二楚。

艾丽诺·克莱恩问过我一些感情方面的问题,我有了情人没有?这是用以表明我已成年得做的一件事情。我们的老邻居克雷道尔先生也曾问过我,不过问的方式不同,是偷偷地问的。他判断我已经不是个孩子,可以对我泄露自己的私事了,他的斗鸡眼变得色迷迷的,兴奋热辣。“你有女朋友了么,奥吉?搞上好几个了吧?我儿子还没有。他从店里回来只知道看报,对别的全没兴趣。你已经不太年轻了,是么?我开始干那事比你还小哩。我玩得简直没个够。考茨一点都不像我。”他很有必要宣称,他在家里是个较有雄风的,事实上是惟一的男人。在他龇起牙,使自己那张过惯户外生活、粗糙结实的脸皱成微笑时,看上去确实壮健刚毅。他曾饱经风霜,背着样品包徒步走遍整个西部。还不得不每分钱都斤斤计较。他也很有耐性和毅力,在一个月里可以经过一座有铅白窗子的工厂二十次,最后连他和目的地之间每块空地里的野草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到一个地方,为了要得到几毛钱的佣金或一条消息,就能待上几个小时。“考茨就像我太太,是个冷血动物。”事实上我很清楚,在他家里大吼大叫,又是跺脚,又摔东西的正是他自己。

“你哥哥怎么样?”他很感兴趣地问道,“听说小妞们都为他湿了裤子。他现在在干什么?”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西蒙这些日子在搞点什么,他没告诉我,就连对我的近况似乎也漠不关心,因为他已认定,我只不过是艾洪家的一个打杂的而已。

有一次,我跟丁巴特参加他一个未婚妻开的晚会,碰见我哥哥和一个穿件橙色毛皮镶边衣服的波兰女子;他穿了套宽松、笔挺的方格衣服。看上去英俊潇洒,颇为自得。他没逗留多久,我觉得,他是不愿跟我同在一个地方消磨时间。要不,也许是因为丁巴特把晚会弄成那种样子让他失去兴趣。丁巴特的朗诵,那声音沙哑的打油诗,他蹩脚的嘲讽讥笑和猥亵的无聊谈吐,引得女孩子们尖声大叫。有几个月,我和丁巴特来往密切,我跟他在晚会里鬼混,装傻,做他的配角;或者完全像他那样,在走廊上或后院里搂抱女孩子。在台球房里,他护着我;我们也颇为友好地比比拳击——对此我不太高明——打打台球——稍好一点——或者跟那班流氓和爱起哄打闹的阿飞泡在一起,我坐在绿色球桌上方的高椅子上,戴着一顶开了菱形通气孔的帽子,上面缀有三色堇形铜饰针和艾尔·史密斯[43]的像章,穿着胶底球鞋和莫霍克汗衫[44],爵士乐震耳欲聋,棒球广播哇哇直叫,记分器嗒嗒走动,台球杆乒乓击球、吐葵花子壳声、踩碎蓝粉笔声。空气中弥漫着滑手用的滑石粉尘,要是劳希奶奶见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会认为以前说过我的那些最严厉的话,实在是说得太轻了。在台球房里厮混的人里面,有带血腥味的恶汉、匪帮里的新手、偷牛贼、抢劫犯、打手、急于想成为刺客的小流氓、鬓发一直长到下巴、牛仔打扮的街坊青年,还有大学生、小赌徒、小歹徒、拳师、退伍军人、逃避家庭的丈夫、出租汽车司机、卡车司机以及二流运动员。每当有人想揍我——这儿有很多人火气极大,常会误解你的目光——丁巴特马上过来保护我。

“这小家伙是我的朋友,他替我老哥做事。谁要是碰一碰他,脑袋上就会开花。怎么,你是逞能还是饿了?”

遇到这类有关忠诚和荣誉的事,他是非常非常认真的;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已经握拳以待,他的古巴鞋后跟深深陷进地里;他那满是皱纹的下巴也已在浆过的衬衣肩部摆好作战姿势。接下来他便准备起步跳动,开始挥拳猛击了。

可是决不会因我大打出手。如果说劳希奶奶的教诲有一点是使我折服的,那就是以柔克刚,尽管就她来说这是一种策略,而不是出于仁慈,动粗是野蛮人、傻瓜和蛮汉干的事。因此,我不能自夸是涵养架开了怒火,或者是我的清白正直(我怎能这样说呢!)使得那班恶汉尊重我;我一点也不欣赏险象环生的场面,不欣赏狡猾的泰波特[45]那种眼睛一眯便整个人蓄势出击,为的是江湖礼数,并不是因为有喜欢打人和挨打的癖好,所以我也就拒绝一切邀请,既不参加挑战,也不参加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