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9/17页)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说,然后闭紧嘴,免得更多话冲口而出:就算我知道,你也会是全世界最后一个听说的人。
“但你有一些推论。你有想法。从他离开之后,你日日夜夜想的就只有这件事,必定是。‘马格纳斯,你在哪里?’这是你惟一的念头,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对他的了解比我深。”
她开始痛恨他的虚伪。他在开口之前装出沉思的神态,仿佛在想她是不是期待他的下一个问题。
“他对你提过一个叫莉普西的女人吗?”他问。
“没有。”
“她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她是犹太人。
她所有的朋友和亲戚都被德国人杀了。她似乎领养了马格纳斯,当成某种支柱。后来她改变心意,自杀了。至于原因,和马格纳斯身边的许多事一样,真相不明。尽管如此,对孩子来说还是很难不好奇的样板。马格纳斯是很了不起的模仿家,即使他自己并不知道。真的,有时候我觉得他是集众家之大成。”
“他没跟我提过她。”她固执地再说一遍。
他的神情豁然开朗。像马格纳斯一样。
“好啦,玛丽。有人照顾他,难道你不觉得很安慰吗?
我确信一定有。就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向只对人类有兴趣,绝对不会被理念吸引。他痛恨孤单,因为只要一落单,他的世界就一片空虚。所以,谁在照顾他呢?让我努力想想,谁可能是他喜欢的——我不是指女人,你知道的。只是指朋友。”
她抚着裙子,盯着外套。
“我要搭出租车。”
她说,“你不必帮我打电话叫车。街角就有招呼站。我来的时候看见的。”
“为什么不会是他的母亲呢?她应该是个好人。”
她瞪着他,刹那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久之前,他第一次对我提起他的母亲。”
他解释说,“他说他又去看她了。我很惊讶。也受宠若惊,老实说。他在某个地方找到她,把她安置在一幢房子里。他常去看她吗?”
她脑筋很清楚。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到自己的精明狡黠又回来了。马格纳斯没有母亲,你这个白痴。她死了,他几乎不认识她,而且他也不在乎。对于马格纳斯,我确确实实了解的事实是,即使到最后审判日我都愿立誓作证,他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已成年的儿子。但玛丽不动声色。她不想羞辱他,鄙夷他,或因为马格纳斯像欺骗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国家一样欺骗他最老、最亲爱的朋友,而宽慰地大笑。
她有条不紊地开口,保持优异间谍应有的敏锐。
“他不时找她聊天,当然。”她没否认。她拎起手袋,探了一眼,仿佛要确认自己有钱搭出租车。
“那么,他难道不可能到德文郡去找她吗?
终于能再享受海洋的气息,让她很感动。马格纳斯也觉得很自豪,可以替她完成这个愿望。他总是滔滔不绝地谈他们在海滩上的漫步。他怎么在周日带她上教堂,怎么替她修整花园。或许他是返璞归真?”
“他们最先去找的地方就是她的房子。”玛丽撒谎,关起手袋。
“他们把老太太吓得半死。
如果我需要你,该怎么和你联络?丢张报纸到墙外?”她站起来。他也起身,虽然费了点劲。他的微笑还挂在脸上,他的眼睛还是聪慧、忧郁、愉悦,依然是令马格纳斯嫉妒的风格。
“我不认为你需要我,玛丽。或许你说对了,马格纳斯也不再需要我。他要的是别人。这才是我们必须担心的,如果我们爱他的话。复仇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有时光靠文学是绝对不够的。”
他声调的瞬息变换,让赶着要离去的她停下脚步。
“他会找到答案的。”她不在意地说,“他一向做得到。”
“这就是我怕的。”
他们走向前门,慢慢地,配合他一跛一跛的速度。他把电梯按上来,拉开铁栅。她走进去。
她透过栅栏看他最后一眼;他仍凝视着她。此刻,她再次喜欢上他,惊骇得浑身发僵。
她把该做的事打点妥当。她带了护照,也带了信用卡。她打开手袋的时候检查过了。她有她的计划,因为这是她在英国小镇的训练课程里派上用场的计划,后来在柏林还用到修正版。在寻常人生的世界,此时已近薄暮。中庭里,两个教士交头接耳地低声谈话,玫瑰念珠在背后晃动。
街道上满是购物的人潮。有上百个人可能在监视她,而当她心中细数可能性时,似乎也出现了上百个可疑的身影。她想像某个维也纳巨贾府邸里,奈吉尔是主子,乔琪和傅格斯是小厮,留胡子的小雷德勒指挥众人,一群捷克乌合之众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