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10/17页)
而可怜的布拉德福,没骑马,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背后的地平线。她选择帝国饭店,马格纳斯喜欢它的恢弘壮丽。
“我没有行李,恐怕,但我要一个房间过夜。”
她对一位头发银灰的接待员说,把信用卡递给他。
接待员马上认出她,说:“您先生还好吗,夫人?”
服务生带她到二楼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每个人都想要的121号房,她想;我带他到这个房间来过生日,享受一顿晚餐和一夜浓情爱意。记忆丝毫没有动摇她。她打电话到楼下给同一位接待员,请他帮忙订第二天早上飞伦敦的班机:“没问题,皮姆夫人。”烟,她记起来。烟幕,就是我们所谓的欺骗。她坐在床上,听着脚步声悄悄走过走廊,晚餐时间近了。双扇门,十二英尺高。
绘上艾肯布瑞秋(Karlvon Eckenbrecher,1842-1921,德国画家,以描绘夕阳景色闻名)名为“博斯普鲁斯暮色”的画。
“我会爱你,直到我们俩都太老了,”他说,头就枕在这个枕头上,“然后我还会继续爱你。”
电话响起。是接待员,说只有商务舱的位子。玛丽说,那就订商务舱吧。她踢掉鞋,拎在手上,轻轻打开门,往外瞧。如果我认为有人监视,就假装把鞋子拿到外面清理吧。
酒吧里远远传来背景音乐。餐厅里飘出莳萝酱的味道。鱼。他们有很棒的鱼。她走向楼梯平台,等待着,但仍然没有人来。大理石雕像。过时的贵族画像。她穿上鞋,爬上一层楼梯,按下电梯,下到一楼,隐进侧面走廊,避开接待区的视线。一条昏暗的走道通往饭店后面。
她沿着通道,走到另一头的工作门。门半掩着。她推开来,脸上已浮起抱歉的微笑。一名年长的侍者正在替私人晚餐桌作最后的装点。他背后的另一道门敞开着,通向一条小路。
玛丽愉快地对侍者说声“晚上好”(原文为德语),迅速走进清新的空气里,叫了一部出租车。
“维也纳森林。”她告诉司机,“维也纳森林。”她听见司机透过对讲机说:“维也纳森林。”没有回应。接近环城大道时,她给了他一百先令,跳到人行穿越道上,叫了第二辆出租车到机场。她坐在洗手间里看书,一个小时,等待最后一班飞往法兰克福的班机。
同一天晚上,稍早些时候。
这幢房子半离群索居,屋后是铁道路基,正如汤姆所描述的。布拉德福在采取行动之前,再次四下探查一番。马路和铁路一样直,似乎也一样长。天际空无遮拦,只有一轮西沉的秋阳。有一条马路,一条布满电报线和水囊的铁道路基,还有布拉德福衣不蔽体的童年的广袤天空,每当走走停停的蒸汽火车穿过围篱驶向诺利奇,就会在天空上留下白色的云雾。房子的设计全都相同,他仔细审视,不知为何,它们对称的样貌让他觉得很美。这就是生活的秩序,他想。这一排小小的英国棺材,就是我认为自己正挺身保护的对象。
在整齐行列里的正直白人。75号把木门换成铁门,弯弯曲曲的手写字体写着“埃铎拉多”。77号有一条镶着贝壳的水泥小径。81号的门面是质朴的柚木。而布拉德福此刻走近的79号,在领地之内竖起一根精美的白色旗杆,英国国旗迎风招展,灿烂夺目。小小的碎石车道上留有重型车辆的轮胎痕迹。擦得发亮的门铃旁有一个电动扩音器。布拉德福按下门铃,等待着。一阵喘息声迎向他,接着是气喘吁吁的男声。
“是哪一个该死的人啊?”
“是雷蒙先生吗?”布拉德福对着麦克风说。
“我是又怎么样?”那个声音说。
“我叫马洛。我想,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谈一件私人的事。”
“我只有两个字可说,而且好用得很。放屁!”
窗台里的网状窗帘拉开一条缝,足以让布拉德福瞥见一张古铜色、闪闪发亮的小脸,布满皱纹,从暗处观察他。
“让我这样说吧。”布拉德福放轻声音,对着麦克风说,“我是马格纳斯·皮姆的朋友。”
又一阵窸窸窣窣,另一头的声音似乎重新提起力度。
“你一开始干吗不说呢?快进来喝一杯。”
希德·雷蒙是个矮壮的小个子老人,从上到下一身咖啡色,活像只兔子。他的咖啡色头发没有一丝灰白,中分贴在头颅上。他的咖啡色领带上一只只马头带着怀疑的眼光注视他的心脏。他穿着整洁的咖啡色羊毛上衣,熨得笔挺的长裤,脚上的咖啡色鞋头亮得像发光的大鼻子。在阳光炙烤得如迷宫密布的皱纹里,一对动物般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尽管他的呼吸已有些力不从心。他拄着一根箍橡胶圈的黑刺李手杖,一走动,屁股就像裙子一般晃动,颤颤巍巍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