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6/29页)

对从未使过兵器的女孩而言,这的确是疯狂的尝试。即使懂剑术,脚跛加上腰痛(深呼吸时更是要命),也让我施展不开。虽然这样,为了制伏我,他还是显了点身手,主要的原因当然是避免还击时伤到我。没两下子,他已经把剑挑落我的手。我呆立在他面前,手掌重重压着腰,浑身粘嗒嗒地出汗,忍不住发抖。他的眉间不见一滴汗,呼吸速度没变;对他,就是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发现自己如此没用,不禁新愁浇旧愁,纳闷极了,于是孩子气地放声大哭,像蕾迪芙一样。

“姑娘,你不是男的真是太可惜了,”巴狄亚说,“你像男人一样眼明手快。我没见过哪个新兵第一次出手有你这么灵活的;我真想训练你,只可惜——”

“巴狄亚啊,巴狄亚,”我哽咽着,“杀了我吧,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不可能的,没这么好死的,”他说,“你不会马上断命,而是慢慢拖磨至死。你以为剑一刺一抽,就叫人一命呜呼吗?这是故事书的玩意。当然啦,除非我横刀把你的头斩断。”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哭,哭。

“真是要命,”巴狄亚说,“我可受不了这个。”这时,他的眼眶也盈满了泪水;他是个心肠软的人。“谁叫她们一个这么勇敢,另一个又长得那么可爱。来吧!姑娘,别哭了。就让我赌上自己的命吧!也顾不得安姬发怒了。”

我凝视他,还是说不出话。

“如果帮得上忙,我愿为里面的那位姑娘舍命。你或许奇怪,为什么身为侍卫长,我竟然站在这里,像个普通狱卒。我不愿让别人做这差事呀,我以为,如果可怜的姑娘叫唤时,或有任何理由让我进入囚房内,在她的感觉里,我总比任何陌生人亲切。小时候,她曾经坐在我膝上……不知道诸神懂不懂得人情味啊?”

“你要让我进去?”我问。

“有一条件,姑娘。你必须发誓,一听我敲门,即刻走出。这里目前很安静,呆会儿就会有人进进出出。庙里的两位姑娘马上来了,已经通知我了。你爱呆多久尽管呆,不过,我一发出信号,你一定得立刻出来。敲三下——就像这样。”

“一听你敲三下,我会立刻出来。”

“请发誓,姑娘,手按在我的剑上。”

我发了誓。他左右看看,拿掉门栓,说:“快点进去。愿天保佑你们。”

第七章

五角房的窗户开得又小又高,甚至中午都需照明,正因这样它才可以充当囚房。这是我曾祖父盖的,原为一栋高塔的第二层,后来因故停工,未再往上搭建。

赛姬坐在床上,身旁燃一盏灯。当然,我一下子扑进她臂弯中,但是,一瞥间看见的景象——赛姬、一张床、一盏灯——成为我一辈子难忘的记忆。

我还未开口,她便说:“姐姐,他们把你怎么了?瞧,你的脸,你的眼!他又打你了。”这时我才发现她一直哄慰着我,好似受害的孩子是我。这给巨大伤恸中的我,平添一阵心痛。从前那段快乐时光中我们之间的爱不是这样的。

灵敏、柔细如她,马上体会出我的感觉,她随即叫我“麦雅”,这是婴儿时期狐教她的。是她最先学会的几个字之一。

“麦雅,麦雅,告诉我,他把你怎么了?”

“噢,赛姬。”我说,“有什么要紧呢?杀我都无妨!只要他们抓我,不抓你。”

她还是不罢休,逼得我全盘说出,虽然时间那么有限。(我怎能拒绝她?)

“妹妹,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最后说,“对我,这一切都无所谓。他是我们什么人?说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怕会羞辱你我的母亲。说是的话,‘父亲’这称呼就变成了诅咒。从今以后,我相信他会临阵躲到女人的背后去。”

她听了竟然笑了(让我怵然心惊)。她几乎没怎么哭,即使哭,我想,大半也是因为爱我、同情我。她坐在那里,挺直着前身,俨若女王,没有半点行将就死的迹象,只是手非常冷。

“奥璐儿,”她说,“你让我觉得,比起你来,我更是狐的高足。你难道忘了每天早晨我们念来自勉的话?‘今天,我会遇见残暴的人、懦夫和骗子、嫉妒人的、醉酒的。这些人所以这样,因为他们不能明辨是非。’这种恶临到他们,却未临到我;然而,我要同情他们,不要——”她以敬重的态度模仿狐的声调;模仿的技术比葩妲高明多了。

“噢,孩子,你怎会——”我又泣不成声。她所说的这一切听来虚飘飘的,离我们眼前的悲痛那么遥远。我觉得我们不应这样谈下去,至少不该现在。至于谈些什么好,我不知道。

“麦雅,”赛姬说,“你必须答应我,你不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吧?你不会自戕吧?千万别!为了狐的缘故。我们三人是要好的朋友。”(为什么她一定要说“朋友”?单单是朋友吗?)“现在,只剩下你和他了,你们必须同心协力,比以前更团结,就像殊死战中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