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1/29页)

“够了,够了,”父王喊道,“你这老浑蛋,你难道以为我需要你或其他的冒牌家伙指出我的肚子哪里痛?讨安姬厌?是吗?那她为什么坐视不顾?她从我这里得到无数的牛啊羊的,这些祭牲流出的血够让一条船漂起来。”

大祭司抬起头来,盯着父王瞧,虽然眼瞎看不见。这一下,倒让我看清了他消瘦之后的面容。他看起来像只苍鹰,使我比以前更怕他。父王垂下眼睑。

“只要境内不洁净,再多的牛羊也讨不了安姬的欢心,”祭司说,“我已经侍奉安姬五十——不,六十三——年了,有一件事清楚得很,她绝对不会没来由地动怒,如不把怒因拔除,就无法叫她息怒。从我替你祖父、父亲献祭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远在你未登基之前,曾有一回,我们被伊术国打垮了,那是因为你祖父的军队中有一个人把他的妹妹睡大肚子,又把生下的婴儿杀了。他是遭天谴的那位,我们终于把他找出来,拔除他的罪,这事之后,葛罗的军队便像赶羊群一样地把伊术军队逐出国境。你父亲大概也亲口告诉过你,由于一个小妇人咒诅安姬的儿子——阴山之神,因此引来了一场水灾。她便是那遭天谴的人。我们找出她来,拔除了她的罪,舍尼特河马上退落。如今,与这些相比,临到葛罗的灾殃是我记忆中最惨重的。因此,昨晚在安姬宫我们全说:‘必须把那遭天谴的人找出来。’虽然在座的人知道有可能便是他自己,谁也不反对。连我也不反对,即使那遭天谴的可能是我,或你,王上。我们全都知道只要境内一天不洁净,我们的灾难便无止尽。我们必须替安姬报仇。单靠献牛献羊不能叫她息怒。”

“你的意思是她要人?”父王问。

“是的,人。”祭司说,“男的,或是女的。”

“如果他们以为我这时有本事掳个战俘来,这才真是脑筋有毛病。这样吧,下回我逮到小偷时,就交出来让你们把他宰了祭安姬。”

“这样还不够。王上,你明知道,我们必须找出遭天谴的那人,遵照‘大献’的仪典将他(或她)处死。小偷与牛羊有什么分别?这又不是平常的献祭。我们必须施行‘大献’。兽又出现了。每当它一出现,我们必须行‘大献’,换句话说,必须把遭天谴的人找出来。”

“兽?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也许吧!做王的人总是孤陋寡闻,连宫里发生的事都不知道。我却听见了。许多夜晚我未合眼,静候安姬向我说话。她告诉我许多发生在境内让人害怕的事,譬如人自命为神,夺取神的光彩——”

我转眼看狐,撅起嘴无声地对他说:“蕾迪芙。”

父王在厅中来回踱步,手握在背后,指头动个不停。

“你真是老糊涂!”他说,“兽是我祖母编的故事。”

“或许是这样,”大祭司说,“因为兽最后一次的出现是在她那个时代。当时,我们行了大献,它就消失了。”

“谁见过兽?”父王问,“它长得怎样,嗯?”

“王上,连就近看过它的人都说不上来。许多人近来才见到它。你自己在阴山上的司牧官曾于狮子首度犯境的那晚看见兽。他用燃着的火把攻击狮子,就在火光中,他看见兽——站在狮子后面——黝黑而庞大,非常可怕的形状。”

大祭司正说着,父王踱到我和狐的案前来,桌上摆着书写工具和石板。狐从凳子的另一端滑近父王,向他耳语。

“说得有理,狐,”父王轻声说,“讲出来啊,让大祭司听听。”

“遵命。”狐说,“司牧官的说法很有问题。如果人拿着火把,狮子的后面必然出现一具大黑影。这人刚从梦中惊醒,把影子当怪物。”

“这就是所谓的希腊智慧吗?”大祭司说,“可是,葛罗人不采纳奴隶的建议,即使他是王上的宠幸也不例外。如果那天看见的兽是影子,又怎么样呢?王上。许多人说它‘是’影子。哪天这影子开始往城里来,就有你好看了。你身上流着神的血液,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一般老百姓呢?他们会恐惧到连我也镇压不住,搞不好起哄放火烧你的宫室,烧之前,先把你关在里面。够聪明的话,还是行大献的好。”

“祭典的详细步骤是什么?”父王问,“我这辈子还未有过。”

“大献不是行在安姬宫内,”大祭司说,“牺牲者必须献给兽。神话里说,兽就是安姬,或安姬的儿子——阴山之神,或同是两者。牺牲者被带到阴山上的圣树那里,绑上树后,单独留下。这时,兽就会出现。你方才说要拿小偷充数,这会得罪安姬。在大献中,牺牲者必须是纯全无瑕的。因为,按神的话说,这样献上的男人要给安姬作丈夫,女人则给安姬的儿子作妻子。两者都称作‘兽的晚餐’。当兽是安姬时,它与男人睡觉,是安姬的儿子时,便与女人睡觉。无论它是谁,一扑上来,便狼吞虎咽……有许多不同的说法……许多神话故事……许多奥秘。有人说狼吞虎咽便是爱的表现,因为按神的话说,一个女人若与男人睡觉,便是吞吃他。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说要以小偷、年老力衰的奴隶或战俘作为大献的牺牲,是多么离谱的事;甚至国中最好的人都不配担任这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