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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河流结冰以后,都会有公路号码。任何时候你都会看到老旧的卡车和雪橇队在冰上奔驰,没有特定的方向和平行的路线。和大部分的尤皮克族爱斯基摩人一样,尼尔森不戴安全帽或防风镜。丹尼尔骑着老人的雪地摩托车,为了抵御寒风,他必须低下身尽可能接近透明的挡风板。劳拉坐在他后面,脸贴在他的外套上。

冰河中央有一辆停着的白色卡车。丹尼尔放缓速度,他可以感觉到劳拉放松了下来。她虽然没抱怨,但她一定冷死了。“这里一定是个检查站。”他说。他下了摩托车,大腿似乎仍能感觉到引擎的震动。

一个编着细发辫的白人女人摇下驾驶座的车窗。“蒙上帝爱怜,金古饶坦·约瑟夫在一户人家的后院昏过去了。”

金古饶坦在尤皮克语里头是“太迟”的意思。丹尼尔拉下围着他脖子和嘴巴的颈套。“我想你认错人了。”他说,然后觉得他认识卡车里的女人。“黛西?”他迟疑地问。

当丹尼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叫她“疯狂的黛西”,她以前驾着雪橇东奔西跑,负责给原住民的村子送信。她皱起眉:“你到底是谁啊?”

“丹尼尔·史东,”他说,“安奈特·史东的儿子。”

“安奈特的小孩不是叫那个名字。他叫……”

“华斯。”丹尼尔帮她说完。

黛西挠挠头皮:“你不是气得离开这里,因为……”

“没有,”丹尼尔撒谎,“我只是离开去上大学。”大家都知道疯狂的黛西在六十年代追随迷幻大师提摩西·李雷吸食迷幻药,所以她的脑袋有部分功能坏了。“你有没有刚好看到一辆雪地摩托车经过,上面坐了一个白人女孩和一个尤皮克男孩?”

“今天早上吗?”

“是的。”

黛西摇头。“没有,抱歉。”她指了指卡车后面。“你要进来暖和一下吗?我有咖啡和士力架。”

“不,谢了。”丹尼尔陷入了沉思。如果翠克西还没有经过阿基亚克,那他怎么会在路上错过她?

“或许晚一点,”黛西在他转身发动雪地摩托车时说,“我想跟你叙叙旧。”

丹尼尔假装没听到。可在他绕过卡车时,黛西像个疯女人一样挥舞着手,想吸引他的注意。“今天早上没有人经过,”她说,“不过昨天晚上暴风雪来袭前,有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经过。”

丹尼尔没有回答,他加速引擎,骑上河岸进入了阿基亚克,十五年前他逃离的小镇。他们以前会去洗衣服和洗澡的自助洗衣店,现在成了便利商店和录像带出租店。学校还在原址,是耐用的灰色建筑,它旁边的房子是他长大的地方,屋前的木桩绑着两只狗。丹尼尔猜想现在谁住在那里,是不是还是老师在住,她是不是已经有孩子了。篮球是否仍然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自己在体育馆里弹跳,最后一个为学校锁门的人可曾见过自杀的老校长的鬼魂,还挂在仅有的一间教室的横梁上。

他把雪地摩托车停到学校隔壁的房子前,一间和他家里还有点关系的小屋。屋子前停着一辆雪地摩托车。一艘铝制的船从一块蓝色的防水布下面露出来。雪花剪纸和红色的金属十字架贴在窗上。“我们为什么停下来了?”劳拉问,“不是找翠克西吗?”

他跨下雪地摩托车,转身对她说:“不要跟我去。”

她不习惯这种刺骨的冷,他也不肯为了她冒永远失去翠克西的危险而减慢骑车的速度。当丹尼尔找到翠克西,有一部分的他想独自面对女儿。有好多事情他必须解释。

劳拉凝视着他,哑口无言。她的眉毛结了霜,她的睫毛被冰凝在一起,她终于开口,但她的话语像一条在他们中间的横幅。“请你别这么做,”她哭了起来,“带我去吧。”

丹尼尔把她拉进怀里,猜想劳拉以为这是个惩罚,以为他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她的不忠。她似乎变得脆弱了,那令他想起他们多么容易依旧在互相伤害。“如果我们必须走过地狱去找翠克西,我会跟着你去。可是这是不一样的地狱,我是知道路的那个人。我请求你……我哀求你信任我。”

劳拉张开嘴巴,她可能说出来的回答,出了口却成了无法言说的烟圈。信任正是他们之间不再存在的东西。“如果我不必为你担心,我可以走得快一点。”他说。

丹尼尔在她眼中看到真正的恐惧。“你会回来吗?”她问。

“我们两个都会回来。”

劳拉环顾满是雪地摩托车车辙的街道,街上放着储存公共用水的容器。这个小区安静,风大,酷寒。丹尼尔知道,它看起来像一条了无生气的死巷。

“跟我来。”他领劳拉走上木头楼梯,没有敲门便打开门,进入一个像是湿衣间的门厅。塑料袋钉在天花板的木框上,地上是成堆的报纸,一双靴子向右边翻倒,一张鞣过的兽皮摊开在后面的墙上。从旁边的门可以进到正屋里。门厅的亚麻油地毡上有个被切下来的麋鹿蹄和半副冷冻的肋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