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过了头(第14/21页)


干草地和松树林的气味,金黄色的炎热夏季,北俄罗斯漫长的、明亮的夜晚,让她陶醉。野餐、业余排练的话剧,舞会,生日聚会,老朋友的热诚邀请,以及身边的阿纽塔,她一岁的儿子。弗拉迪米尔也在。在安逸的夏日气氛之中,借着温暖和美酒,借着漫长的欢乐晚餐,又唱歌又跳舞,她把自己交付给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了。这么久之后,他不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成了她的情人。

不是因为她和他相爱,她对他有感激之情。她说服自己。在真实生活中,并没有爱这种感情存在。她觉得,给了他想要的,会让他们两人都快乐。于是,后来,她这么做了。

秋天,他们去了彼得堡。重要的娱乐生活一如继往。晚餐,戏剧,酒会,他们看的报纸和杂志既有琐碎的,也有严肃的。魏尔斯特拉斯在信里请求索菲娅不要抛弃数学的世界。他从她发表在《纯粹与应用数学杂志》上的论文看出来了。她几乎没有仔细看他的信。他请她花一星期时间,只要一星期,修改她关于土星光环的文章,好好改改这篇文章也许能发表。不能打扰她,她实在太忙了,她永远要好好打扮,出席没完没了的各种庆典。命名日庆典,调情的虚荣,新上演的歌剧,还有芭蕾舞。其实,真的更像是生活本身的庆典。

她在学习,她学得已经够晚了。她身边的大部分人早在童年时代就已经明白了,即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生活也完全让人心满意足。生活满到要溢出来,各种各样的事儿,却不至于把你累得皮包骨头。要学习精心安排过的舒适生活所需要的一切知识,然后去参加社会和公众娱乐活动,你甚至都没有机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一天结束,你会觉得,你做的一切确实是所有人都高兴做的事儿,完全没有苦恼的必要。

除了一件事儿,钱从哪里来。

弗拉迪米尔重新做起了他的出版生意。只要能借到钱的地方,他们都借了。索菲娅的父母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她的遗产投资给了一家温室,一家面包厂,以及一家和蒸汽洗衣房联合的公共浴室,他们有过宏大的计划。但是,恰巧彼得堡的气候变得比往年更冷,冷得蒸汽浴都没法诱惑大家出门了。建筑工人,还有其他人都在骗他们,市场不稳定,他们没能为自己的生活勉强打一个稳定的基础,相反却在债务里越陷越深。

行为已经和其他已婚夫妻一样了,当然会有如常的昂贵后果。索菲娅有了个女儿,她给孩子取了她妈妈的名字,不过他们自己叫她馥馥。馥馥有个保姆,有个乳母,还有自己的套房。家里还雇了一个厨师,一个女仆。弗拉迪米尔给索菲娅买时尚新装,给他的女儿买最好的礼物。他在耶拿获得学位,设法在彼得堡当上了副教授。但是,这不够。出版业务差不多崩溃了。

接着,沙皇被暗杀,政治气候混乱,弗拉迪米尔得了严重的忧郁症,那段时间,他没法工作,也没法思考。

魏尔斯特拉斯听说了索菲娅父母去世,为了能给她些许的安慰,他说,他给她送去了他自己的最新消息,精彩的积分体系的消息。但是,她并没有回到数学之中,反倒开始替报纸写戏剧评论和科普文章。这样利用才华便于销售,也不会影响别人,累坏自己。数学就做不到。

科瓦列夫斯基全家搬到了莫斯科,希望自己时来运转。

弗拉迪米尔痊愈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回去教书了。他找到了一个新的投机机会,一家从油井里提炼生产石脑油的公司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拉戈金兄弟开了这家公司,他们在伏尔加河有一座现代古堡,一家石油精炼厂。这份工作需要弗拉迪米尔投一笔钱。他借到了钱。

不过,这一回,索菲娅感觉到了未来的麻烦。拉戈金兄弟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们。弗拉迪米尔越来越被他们控制。他说,我们刚认识他们,别说什么他们的废话。他变得冷淡,态度粗暴还高人一等。他说:你给我举个例子,有哪个女人真的重要到让世界有所不同的?当然当然,除了那些勾引男人,谋杀男人的以外。女人先天落后,还自我中心,但凡她们有点想法,但凡有一个体面点的目标她们愿意投入精力了,她们马上就得了癔病,用自己的自大把目标全给毁了。

这话是拉戈金说的吧。索菲娅回答。

这时候,她已经恢复和魏尔斯特拉斯的通信了。她把馥馥交给了老朋友朱莉娅,动身去了德国。她给弗拉迪米尔的哥哥亚历山大写信,她说弗拉迪米尔轻轻松松地咬住了拉戈金兄弟放的饵,就像他真的就是这种勾引人骗他的命,命运要再给他一次崩溃。然后,她写信给丈夫,提出要回家去。他的回答并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