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过了头(第15/21页)


他们在巴黎又见过一回。她在那儿生活得不好,魏尔斯特拉斯正在帮她找工作。她再一次沉浸于数学之中,她周围的人也都是。弗拉迪米尔已经开始怀疑拉戈金兄弟了,但是他已经陷得太深,没法出来了。他说要去美国。他去了,不过又回来了。

1882年秋天,他写信给他哥哥,说他现在明白了,他是个彻底没用的人。十一月,他汇报了拉戈金兄弟的破产情况。他害怕他们把自己卷进什么犯罪程序里。圣诞节,他见到了馥馥,她住在敖德萨,在他哥哥家。他很高兴她还记得他,而且她既健康又聪明。之后,他写了告别信,给朱莉娅,给他的哥哥,还有一些朋友,但是没有写给索菲娅。还有一封给法庭的信,解释他在拉戈金案件中的一些行为。

他耽搁了一段时间。四月的时候,他用一个袋子套住自己的脑袋,吸入了氯仿。

在巴黎,索菲娅绝食,闭门不出。她全身全心集中在绝食之中,这样她就不会感觉到自己的感受了。

最终,她还是被强迫进了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强烈的羞愧。她要了一张纸,一支笔,开始继续工作。

一点钱也没有留下来。魏尔斯特拉斯写信给她,叫她搬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当他的另一个妹妹。他还在幕后活动。终于,他成功了,和他曾经的学生,现在的朋友,身在瑞典的米塔—列夫勒一起。新成立的斯德哥尔摩大学同意成为欧洲第一个接受女数学教授的大学。

索菲娅到敖德萨去接女儿,带她暂时去和朱莉娅生活。她疯狂地仇恨拉戈金兄弟。她写信给弗拉迪米尔的哥哥,说他们是“狡猾的,巨毒的恶棍”。她说服地方法官去旁听案件,让他宣告所有的证据证明了弗拉迪米尔因为轻信而受了骗,他是个诚实的人。

之后,她再一次坐上火车,从莫斯科到彼得堡,从彼得堡赴任瑞典。她的新工作被人们广为传颂。毫无疑问,也惹来了痛心疾首的指摘。从彼得堡坐船,船驶进了一片势不可挡的落日暮色之中。不要犯傻了。她想。我要让自己过真正的生活。

那时候,她还没有遇见马克西姆。也没有得勃丁奖。

5

她刚刚既难过又解脱地对魏尔斯特拉斯说了再见后不久,下午就离开了柏林。老火车,速度慢,但是很干净,暖气也不错。德国车都这样。

大约行了旅程的一半,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摊开他的报纸,给她挑她想看的栏目。

她说了谢谢,拒绝了。

他朝窗户点了点头,看着优美繁茂的雪花。

“嗯哼,”他说,“人还能指望什么呢?”

“确实。”索菲娅回答。

“你经过罗斯托克吗?”

也许他注意到了她的口音,知道她不是德国人。她不介意他的搭讪,也不在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比她年轻许多,穿着体面,态度稍带些恭敬。她有种感觉,她以前也许见过他。在旅行中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儿。

“到哥本哈根,”她回答说,“然后去斯德哥尔摩。对我来说,雪只会越下越大。”

“我到罗斯托克就要离开你了。”他回答,也许是让她相信,她不会掉进一场冗长的闲扯之中,“你喜欢斯德哥尔摩吗?”

“我讨厌这个季节的斯德哥尔摩。我恨它。”

她对自己的反应颇为惊讶。但他愉快地笑了,开始讲俄语。

“抱歉,”他说,“我猜对了。现在是我说话像个外国人了。我学过一段时间俄语。在彼得堡学的。”

“你听出我的俄语口音来了?”

“不是很确定。不过你讲到斯德哥尔摩,我确定了。”

“难道所有的俄国人都恨斯德哥尔摩?”

“不。不。不过他们喜欢说他们恨。他们恨。他们爱。”

“我本不应该这么说的。瑞典人对我很好。他们教我不少东西……”

这时候他摇着头,笑。

“真的,”她继续说,“他们教我滑冰……”

“的确。你在俄罗斯没学过滑冰?”

“他们不会……像瑞典人这么坚持不懈地教人。”

“博恩荷姆人也不会。”他说,“我住在博恩荷姆。丹麦人没这么……坚持不懈,是这个词吧。不过,当然了,我们博恩荷姆人不是丹麦人。我们说我们不是。”

他是个医生,住在博恩荷姆岛。她想知道,要是她叫他帮忙看看喉咙,是不是太过分了。她的喉咙现在很疼。她最终觉得确实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