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梦(第14/17页)

站在楼梯底的吉尔说:“宝宝没事。”

艾尔莎命令道:“你给我安静,等我叫你开口再开口。”

科克汉姆夫人站在厨房和大厅之间的走道里,结结实实地堵住尚茨医生。

“噢,很高兴见到你,”她说,“艾尔莎和艾尔娜两人在闹别扭呢。艾尔娜在门口找到一个宝宝,她说宝宝死啦。”

尚茨医生把科克汉姆夫人拎起来挪到一边。他又喊了一声:“艾尔莎?”并伸出胳膊,不过到头来只是紧紧抓住艾尔莎的肩膀。

艾尔娜两手空空,从起居室走出来。

吉尔问:“你把宝宝放哪儿了?”

“藏起来了。”艾尔娜傲慢地回答,冲她皱了皱脸—极度受惊的人假装凶狠地做的鬼脸。

“尚茨医生来给你打针了,”艾尔莎说,“要记在你账上的哦。”

接着出现了荒唐的一幕,艾尔娜慌不择路,一头扑向前门—被艾尔莎跳过去挡住—又转身冲向楼梯,尚茨医生正好抓住她,把她按倒在地,扭住她的胳膊哄道:“好啦,好啦,好啦,艾尔娜。别紧张。你很快就会好的。”艾尔娜喊叫着,呜咽着,屈服了。她的叫声,她的四处冲撞,她的挣扎,看起来都像在演戏。就好像—尽管她差不多已经神志不清了—她发觉几乎毫无可能抗拒艾尔莎和尚茨医生,所以只能借助这种拙劣表演来意思一下似的。它很明白地表明—没准这正是她的目的—她根本没打算违抗他们,而是根本就崩溃了。崩溃得如此狼狈,如此烦人,以至于艾尔莎冲她吼道:“你真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尚茨医生一边调整针头,一边哄道:“这才是个好姑娘呢,艾尔娜。没事了。”

他扭头吩咐艾尔莎:“照料你妈妈一下吧。让她坐下。”

科克汉姆夫人正用手指抹眼泪。“我没事,亲爱的,”她对艾尔莎保证,“我只想你们姑娘们不要打架。你应该告诉我艾尔娜生宝宝了。你应该让她养着宝宝才好。”

尚茨夫人在夏季睡衣外披了件和服,穿过厨房门走进来。

“大家都还好吗?”她高声问。

她看到厨房台子上放着把餐刀,觉得还是把它收进抽屉比较妥当。人们出乱子时,最糟糕的莫过于一把随时可以抓到的刀了。

在这一切发生的当儿,吉尔觉得听到一声微弱的哭声。她笨拙地翻过楼梯扶手,绕过艾尔娜和尚茨医生—艾尔娜冲上楼梯的时候,她正打算重新上楼,已经爬到楼梯一半了—下到地板上。她穿过对开门走进起居室,起初没找到我。不过微弱的哭声又飘了出来,她循声走到沙发边,朝底下看去。

我就在那儿,给塞在小提琴旁边。

从大厅跑到起居室的短暂路程中,吉尔想起了一切,她突然喘不过气,嘴里塞满恐惧,旋即一股狂喜又让她恢复了生机,就像在梦里一样,她找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娃娃,而不是一具干瘪、脑袋似果核的尸骸。她抱起我。我不再浑身僵硬,乱踢腿,也没拱起身体。我仍旧因为牛奶里的镇定剂昏昏沉沉的,因为它,我昏睡了一整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剂量再大点的话—或许不用大多少—没准真能要了我的小命。

根本不关毯子什么事。任何人只要仔细看看那毯子,就会发现它那么薄,织得松松垮垮的,哪能阻止我呼吸到足够的空气哟。透过它呼吸,就像透过渔网呼吸一样容易。

精疲力竭可能是原因之一吧。号哭了一整天,如此狂怒的自我表达,没准把我累垮了。这个,再加上我的奶瓶里的白色粉末,让我一头扎进一场深沉稳定的睡眠,呼吸变得非常轻柔,以至于艾尔娜都没能看出来。你或许会想,她应当注意到我身体并不是冰凉的呀,你还会奇怪,所有那些呻吟、号哭和乱跑乱撞,早该把我吵醒的呀。我也不明白为啥没有。我猜想,她没注意到我的状况,是因为她的恐慌,以及她见到我之前就已经陷入的心理状态吧,不过我不清楚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出哭声。没准我其实哭了,但在混乱中没人听到。也可能艾尔娜确实听到了,看了看我,就把我塞进沙发底下,因为事情已经闹得不可收场。

然后吉尔听到了。吉尔是听到我的人。

艾尔娜被抬到这张沙发上。艾尔莎把她的鞋子脱了,免得弄脏锦缎,尚茨夫人上楼拿了一床薄被盖在她身上。

“我晓得她不冷,”她解释道,“不过我觉得她醒来时要是身上有床被子,会感觉好点。”

当然了,此前,所有人凑在一起,对我还活着这事惊叹了一阵。艾尔莎自责没有马上就发现这一点。她不愿承认她不敢看死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