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收割者(第9/12页)
“不,”伊芙飞快地回答,“他不会。”
“我问的是他。”刺青男人说。“你会弹曲子吗?”
灰胡子男人说:“别逗他。”
“只是问问他会不会弹曲子,有啥关系。”
“别逗他。”
“你们看,我没法开走车子,除非有人挪一下卡车。”伊芙说。
她想,这屋里有股子精液的味道。
菲利普没说话,紧贴着她。
“要是你能挪一下—”她边说边扭过头,以为矮个男人就在身后。但其实他不在,她不由愣住,他根本不在屋里,他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溜走了。万一他把门反锁上了怎么办?
她抓住门把手,它转动了,门开得有点费劲,另一头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它。矮个男人就蹲在那里,竖着耳朵。
伊芙没理他,径直走出去,穿过厨房,菲利普变成世界上最乖的小男孩,一路小跑着紧跟在她身边。他们沿门廊中的狭窄走道穿过垃圾堆。终于走到户外后,她深吸一口气,此前好长一段时间都只能憋着气。
“你应当沿这路开下去,到哈罗德表姐家去问问。”矮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们有个不错的窝儿。他们弄了幢新房子,她把那里收拾得很漂亮。他们会给你看图案,看任何你想看的东西。他们会欢迎你。他们会让你坐下,请你吃东西,他们不让任何人空着肚子走开。”
他不可能一直蹲在门后,因为他已经挪开了卡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挪开了它。卡车无影无踪,估计是开到某个看不到的车棚或停车点去了。
伊芙没搭理他。她给黛西系上安全带。菲利普不用提醒,自己扣好带子。特里西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闷闷不乐地绕车跑,嗅着轮胎。
伊芙钻进汽车,关上车门,汗湿的手按上钥匙。汽车发动了,她朝前开进砾石地—空地四周都是浓密的灌木丛,她估计都是些浆果灌木,还有老丁香树,以及不少杂草。灌木丛有几处被一堆堆旧轮胎、瓶子和锡罐压扁了。很难想象这幢房子还能丢出什么东西,既然所有垃圾都存在屋子里,不过,显然他们还是丢了。伊芙给车掉头,注意到灌木压扁的地方冒出一堵墙的残迹,上面带着一点白灰。
她觉得看到墙上嵌着一些玻璃碎片,闪闪发亮。
她没有放慢速度去看它们。她希望菲利普没注意到它们—否则他会要停车的。她把车头对着小巷,驶过通往房子的泥土台阶。矮个男人站在那里,一双胳膊直挥,特里西晃着尾巴,从受惊导致的短暂驯顺中清醒过来,发出告别的吠叫,沿小巷追了他们一阵。它只是装装样子而已,要是真想的话,它准能追上他们。碾上车辙的时候,伊芙不得不放慢速度。
她开得那么慢,以至于一个人从汽车副驾驶座一侧高高的杂草丛中跳出,轻易地打开车门—伊芙没想起来锁—跳进车里。
是坐在桌边的金发男人,他的脸伊芙一直不曾看到。
“别害怕。别害怕啊大家。我只是想着是不是能搭你们一次便车,行不行啊?”
原来这不是男人或男孩,而是一个女孩。一个穿上了一件脏兮兮汗衫的女孩。
伊芙说:“没问题。”她设法让车开在车辙里。
“我在那房子里不好问你,”女孩解释,“我溜进浴室,从窗子爬出来,跑到这里。他们没准还不知道我走了呢。他们都醉啦。”她从对她来说太大的汗衫上揪起一把闻了闻。“臭死了,”她说,“我随手抓了这件哈罗德的,在浴室里。真难闻。”
伊芙开出车辙以及黑暗的小巷,回到正常的大路。“天哪,我真高兴走出那里了,”女孩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干啥。我都不知道怎么去的那里,那是在晚上。那可不是我待的地方。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是啊,他们看起来喝得够多的了。”伊芙说。
“嗯,不错。很抱歉我可能吓到你了。”
“没事。”
“要是我没跳进车里,我想你不会为我停车的。对不?”
“说不准。”伊芙回答。“我想要是我意识到你是个女孩的话,会的。我之前没能仔细看看你。”
“是啊,我现在看起来不大像了。我现在模样糟透了。我不是说我不喜欢参加聚会。我喜欢聚会。不过有这样的聚会,也有那样的聚会,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在椅子里转过身,死盯着伊芙,迫使伊芙不得不把视线从路上挪开一会儿,好回视她。她看出女孩比听起来醉得更厉害。深棕色的眼睛呆滞无神,却瞪得大大的,努力睁圆,像通常醉汉的眼睛一样哀怨飘忽,流露出一心想蒙混过关的绝望神情。她的皮肤有的地方起疙瘩,有的地方灰扑扑的,整张脸都因为狂饮而发皱。她天生的发色是深色的—一缕缕金色头发在发根处刺眼地、醒目地呈现为黑色。要是你能无视她现在皱巴巴的脸,可以说她长得相当漂亮,你不由会奇怪她怎么会跟哈罗德那帮人混到一起。她的生活方式和现在的流行趋势想必让她从正常体重失去了15或者20磅—不过她个头不高,其实一点不像男孩子。她的正常体态本该是个让人挺想抱抱的胖姑娘,一个可爱的丰满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