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船着陆(第11/12页)


她醒了,周围空荡荡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她躺在炽热的阳光里,躺在游乐场硬邦邦的地上,天已大亮。

“太棒了!”看着尤妮,听着她的诉说,比利·杜德不断赞叹。没人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浑身散发着啤酒味,但看起来很清醒,很专注。不仅是专注,甚或是着迷。尤妮离奇的讲述,绯红的、风尘仆仆的脸蛋,傲气的语调似乎都让比利·杜德受用不尽。他或许不断暗示自己有多么放松,多么幸运,竟然发现这个安静、古灵精怪的尤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太棒了!

他的爱—比利的那种爱—泛起浪花,恰好满足尤妮的某种需求,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需求。

穆丽尔阿姨说该给报社打电话了。

尤妮的妈妈说:“比尔·普罗克特不会去教堂吗?”她指的是卡斯泰尔斯《守卫者》报的编辑。

“比尔·普罗克特可以缓一缓,我现在给伦敦的《自由报》打电话。” 穆丽尔阿姨说。

她打通了电话,但没找对人,因为是星期天,只和值班的门卫说了两句。“他们会后悔的!我现在要越过他们直接找多伦多的《星报》!”

她已经负责讲尤妮的故事了。尤妮也由她去了,似乎很满足。她讲完后,呆坐着,一脸漠然的满足。她根本没想问谁来照看自己,或者保护自己,或者不论发生什么,给自己尊重和呵护。然而,比利·杜德已经决心承担这一切。

尤妮名噪一时。记者们来了,还来了个作家。一个摄影师拍摄了游乐场,尤其是跑道,说这是宇宙飞船留下的印记。有张照片拍的是看台,说是宇宙飞船着陆时撞倒过。

很多年前人们曾对这种故事趋之若鹜,后来就渐渐没什么热情了。

雷亚的父亲寄往卡尔加里的一封信里写道:“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确信无疑,尤妮·摩根没拿到一分钱。”

这封信是写给雷亚的,她和韦恩到卡尔加里不久就结婚了。那时要想住在一起必须结婚,至少在卡尔加里是这样,而他们发现彼此不想分开。未来的日子里大多数时候也是这样,不过也会拿分居要挟一下,并时不时付诸行动,但很快也就收了场。

韦恩离开报社,进了电视台。那些年,在晚间新闻里都能见到他。有时在国会山上顶着雨或是冒着雪,报道真真假假的新闻。后来他去别的城市,做着同样的事情。再后来他加入了另一行列—坐在室内探讨新闻的意义,品评真假黑白。

(尤妮逐渐对电视情有独钟,但她从不看韦恩的节目。她讨厌那些只说不做的人,看到这类节目立刻换台,她要看的是新闻事件。)

雷亚回到卡斯泰尔斯看看。她溜达到墓地,想看看上次来过之后又添了哪些新成员。她在一块墓碑上看到了露西尔·弗拉格的名字。不过所幸露西尔没死,死的是她丈夫,她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刻在丈夫的旁边,去世的日期空着。刻碑的手工费不断涨价,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做。

雷亚想起那些帽子和玫瑰花环,心底涌起一阵对露西尔深深的怀念。

时至今日,雷亚和韦恩已经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们有三个孩子,前前后后十五个情人。现在,突然之间,所有这些喧嚣、成就以及悬而未决但充满生机的期待竟都飘然远去,她知道所有这些都在成为历史。此时此刻,在这片墓地上,她大声说:“我真接受不了。”

他们拜访了杜德夫妇,他们还是朋友。四个人一起开车来到游乐场旧址。

那句话雷亚在游乐场又说了一遍。

摩根家、蒙克家,河边的房子都无影无踪了。这儿本来就不适合居住,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剩下一片洪泛区,由佩里格林河务局管理。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有什么建筑了。只见宽阔的公园绿地、修整齐了的河堤—其他的都没了,都不见了,只有几棵老树还立在那里,树叶依旧翠绿,但被空气中金色的水汽拉低了脑袋。这是九月的一个下午,再过几年,这个世纪就将成为历史。

雷亚说:“我真接受不了。”

四个人都已满头银发。雷亚很瘦,却活力四射,她生动活泼、循循善诱的风格在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中如鱼得水。韦恩也瘦,留着白胡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不上电视时会让你想到西藏的和尚,一到镜头前就会变得尖酸刻薄,甚至残酷无情。

杜德夫妇长得都很高大,看起来优雅庄重,精神饱满,体态丰盈。

看到雷亚的激动,比利·杜德笑了笑。他环顾四周,默认了雷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