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小站(第9/12页)


克里斯蒂娜·马伦小姐,沃利,

致利奥波德·亨利,金士顿女王大学历史系,1959年7月8日。

是的,我就是特里斯·赫伦的妹妹记得的那位去过农场的马伦小姐,她把我称为“戴着帽子和面纱的年轻美女”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是我开车时戴的面纱。要是我没弄错的话,她提过的那位老妇人应该是赫伦先生祖父的嫂子。既然你在写他的传记,肯定已经把人物关系搞清楚了。我自己从来没有投票给特里斯·赫伦,因为我是保守党,不过,他是一位很有趣的政治家,就像你说的,他的传记能在这个地区引起更多关注—这里总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他妹妹没有专门提到那辆汽车,我倒觉得很诧异。那是一辆斯坦利蒸汽汽车,1907年我二十五岁生日时自己买的,花了一千两百元,是祖父詹姆斯·马伦留给我的遗产的一部分。他以前是沃利的治安员,靠买卖农场赚到了钱。

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带着五个女儿住进了祖父家。那是一栋很大的石头房子,叫特拉奎尔,现在成了少年犯的收容所。我有时候开玩笑说,那里早就是收容所了!

我年轻时,家里雇着一名园丁、一名厨师和一名缝纫女工。他们都是些“怪人”,彼此不和,之所以得到现在的工作,全是因为我祖父在看县里的监狱时对他们很感兴趣,最终把他们都带回了家。

我买那辆蒸汽汽车的时候,姐妹里就只剩下我还住在家里,老仆人里也只剩下了那个缝纫女工,人们叫她“老安妮”。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异议,自己也这么称呼自己,有时候会给厨师留字条说:“茶一点也不烫,你加热过了吗?老安妮。”整个三楼都是她的地盘,我的一个姐妹—多莉—说,不管什么时候她梦到家,也就是特拉奎尔,都会梦到老安妮站在三楼的楼梯顶上挥舞着量尺,穿着黑裙子的长手臂毛茸茸的,像只大蜘蛛。

她有只眼睛向一侧斜视,这总让我们觉得她比一般人看到的东西要多。

祖父不准我们打探仆人们的私生活,尤其是待过监狱的,当然我们还是悄悄问了。有时候老安妮把监狱叫作收容所。她说隔壁床有个女孩总是尖叫,不停地尖叫—这就是为什么安妮会逃进树林里去。她说那个女孩因为不小心把炉火弄灭了挨过打。那你为什么会进监狱?我们问她,她会说:“因为我说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说谎是要进监狱的!

有时候她心情不错,就会和我们玩藏顶针的游戏。有时候心情不好,要是她熨衣摆的时候我们翻得太快或者停得太早,她就会拿别针扎我们。她说她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拿砖块放在孩子们的头顶上,就能让他们不长个儿。她讨厌做婚纱(她就一直不用给我做!),觉得我那些姐妹们嫁的男人都不怎么样。她尤其讨厌多莉的情郎,所以在衣袖的位置故意留了些细微的瑕疵,结果不得不把衣袖撕掉,多莉都哭了。但是,总督和明托夫人来沃利那会儿,她给我们做的舞会礼裙漂亮极了。

关于她自己有没有结婚的问题,她有时候说结了,有时候说没结。她说,曾有一个男人来到收容所,让所有姑娘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然后说:“我要那个炭黑色头发的。”那就是老安妮,可是她拒绝跟他走,尽管那人是乘马车来的,十分有钱。很像灰姑娘的故事,可惜结局不同。她又说,树林里的一头熊杀死了她的丈夫,是我祖父杀了那头熊,用熊皮裹着把她从监狱带回了家。

我妈妈过去常说:“行了,姑娘们。别让老安妮说了,她的话你们一个字儿也别信。”

我好像说了很多很多背景信息,但你的确说过你对那一时期的细节很感兴趣。跟很多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我可能常常忘记买牛奶,但却能清楚地说出八岁时候那件外套的颜色。

好,当我买了那辆蒸汽汽车后,老安妮让我捎她出门兜风。事实证明,她心里想的更接近于一次旅行。当时我很惊讶,因为她以前从来都不想出去旅行,她拒绝去尼亚加拉大瀑布,甚至连七月一日到港口看烟花都不去。而且,她对汽车这种东西很不放心,对我这个司机也一样。但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还有想去看望的人。她想让我开到卡斯泰尔斯,去看看赫伦一家,她说那是她的亲戚。那些人可从来没有看望过她,也没给她写过信。我问她有没有提前写信过去,问问是否方便探访。她说:“我不会写字。”这真荒谬—她经常给我们的厨师写字条,我去广场或进城时还写很长的购物清单。镶边、硬粗布、塔夫绸—这些她可都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