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小站(第11/12页)

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就是特里斯·赫伦。

我们抵达的时候,他们可能刚刚吃完饭。女主人走出来,让特里斯·赫伦问我们吃饭了没有。你可能以为她或者我们有一方不会说英语,其实是因为他们全都特别羞涩—那些深色头发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礼拜日西服的男人,不说话的孩子们。希望你别以为我是在嘲笑他们—只是,以我的生活来说,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那么羞涩。

我们被带进了饭厅,房间里并没有用过餐的味道—他们肯定是在其他地方吃的饭—然后他们端上了丰盛的食物,我记得有腌萝卜、生菜叶、烤鸡、草莓和奶油。盘子是特意从瓷器柜里拿出来的,不是日常用的那些,是上好的印度树图案的古董瓷器。他们这里什么都是成套的,豪华的客厅家具,胡桃木的餐厅家具。我觉得,他们还得过段时间才能适应有钱人的生活。

老安妮很享受被人手忙脚乱伺候着的感觉,她吃了很多,拿着一根鸡骨头咬着上面最后一丝肉。孩子们都躲在门口,女人们在外面厨房低声甚至带着些震惊的语调交谈着。那位年轻人,特里斯·赫伦,坐在桌边作陪,我们吃的时候他喝茶。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告诉我说他是诺克斯神学院的学生,很喜欢多伦多的生活。我有种感觉,他想让我知道神学院学生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呆板,生活也并不是那么严苛。他曾经在多伦多海柏公园滑平底雪橇,在汉兰角野餐,还在河谷动物园看过长颈鹿。他说话的时候,孩子们好像胆大了一点儿,开始溜进屋里来。我就问了一些常见的白痴问题:你多大啦?你在学校念几年级?你喜欢你的老师吗?他催促着孩子们回答,要么就干脆替他们说出了答案,还告诉我哪些是他的弟弟妹妹,哪些是他的表亲。

老安妮问:“你们喜欢彼此吗?”她的问题引起了一些滑稽的表情。

女主人走进来,又通过神学院学生对我传话。她告诉他说,祖父已经起来了,正在前廊里坐着。她又看着那些孩子们说:“你让他们都进来干吗?”

我们全都走到前廊去,那里放着两把直背椅子,其中一把上面坐着一位老人。他有一把雪白的漂亮胡子,一直垂到马甲的下缘。他那一张苍白、恭顺、衰老的长脸,似乎对我们没什么兴趣。

老安妮说:“哦,乔治。”好像眼前的一切跟她所想的差不多。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对那些女孩里的一个说道:“去给我拿个靠垫来,那种薄垫子,垫在我腰后面。”

整个下午我都开着斯坦利蒸汽汽车带人们兜风。我现在很了解他们,所以根本不问“谁想去兜风”或者“你们对汽车感兴趣吗”,我只是走到外面,像对待马一样这里那里拍拍我的车,然后看了看里面的锅炉。神学院学生跟过来,念了念车侧面的名字:“绅士快车。”他问这是不是我父亲的。

我的,我说。我解释了一下锅炉里的水如何加热,锅炉能够承受多大的压强。人们总是好奇这个—会不会爆炸。这时孩子们已经靠得很近,我忽然说锅炉水箱快空了,问哪里能够取到水。

他们一阵风似的拿上了桶,开始压水泵!我去问外廊那些男人可不可以取水,他们说请便,我道了谢。锅炉装满水后,我很自然地问他们要不要看我预热蒸汽,其中一个代表说,也行。预热的过程里,所有人都很有耐心,男人们全神贯注地盯着锅炉。这肯定不是他们见到的第一辆汽车,但很可能是第一辆蒸汽汽车。

按照当时的习俗,我先带男人们去兜风。启动汽车时,他们充满怀疑地看着我拨弄那些按钮和拉杆。一共要推拉十三个不同的东西!我们在小路上开到时速五英里,然后是十英里。我知道,让一个女人开车载着,他们肯定有点儿别扭,但对这车的好奇占了上风。接着,我又拉了一车孩子,由那位神学院学生抱进去,告诉他们好好坐着、抓紧、别害怕、别掉下去。已经知道哪里有沟和水坑,我就开得更快了些,他们一路又害怕和又兴奋地喊叫个不停。

有些当时的感受我没有说,但现在我正享受着一杯傍晚的马提尼,所以借着酒劲说出来。我没告诉你我自己遇到的问题,因为那是些爱情的烦恼。那天和老安妮出门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尽可能地好好享受,否则简直是对斯坦利蒸汽汽车的侮辱。这辈子我都觉得这条原则很好—尽量去享受一切,即使是不太可能高兴起来的时候。

我让一个男孩跑回前廊,去问问他祖父想不想兜个风。他跑回来说:“他们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