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旅馆(第7/10页)
盖尔停下脚步,跟他们说早上好。那个年轻男人跟蚊子哼哼似的小声回答了一句。看上去他已经习惯了带着高贵的冷漠去看待这个世界,但盖尔觉得自己的问候让他尴尬或者惊疑地一颤。不过,她仍然继续说道:“这种到处可见的鸟是什么鸟?”
“粉红凤头鹦鹉。”年轻人说得好像那是她童年的小名。她正想请他再说一遍,那老人却突然大喊了一串听起来像是诅咒的话。他既有欧洲口音又有澳大利亚口音,盖尔根本听不懂那些话,但其中毫无疑问充满了强烈的恶意。而且这些话就是冲着她说的—老人身子前倾,像是要从束缚自己的轮椅中挣脱出来,冲向她,把她赶出自己的视线。年轻人并没有道歉,像是根本没注意到盖尔一样,他俯身向前,轻轻把老人按回轮椅,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着什么。盖尔觉得自己不会得到什么解释,于是挪步走开了。
十天过去了,没有信件,没有消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每天出去散步—这简直成了她生活中的主要内容。这栋米拉马尔公寓距离威尔所在的街道大约只有一英里,她再也没有去过那条路,也没再去过那家她曾经告诉店员自己来自得克萨斯的商店。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第一天何以会那么莽撞大胆。她只在周围的街道散步。这些街道都是沿着山脊而建。在房屋集中的山脊之间是一些溪谷,里面到处是树木和小鸟。即使顶着大太阳,这些鸟儿也静不下来。喜鹊们令人不安地叽喳个不停,有时还威胁地飞过她的浅色帽子。一种名字发音类似“盖尔”的鸟一边傻兮兮地大声鸣叫,一边盘旋上升然后落进枝叶之间。盖尔一直走到自己浑身冒汗、头晕目眩,简直快要中暑了。她热得浑身颤抖—如此恐惧又如此渴望见到威尔那无比熟悉的身影,那矮小自信、昂首阔步的躯壳里,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能令她痛苦或满足的东西。
亲爱的索纳比先生:
我写这封短信是为了请求你的原谅,原谅我在上次回信中的无礼和急躁。最近我的压力很大,已经请了假以便调整和恢复。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言谈举止没法像正常时那么好……
有天,她走过那家旅馆和公园。旅馆外廊上全是那些下午闹哄哄喝酒的人。公园里的树上开满了花。花朵的颜色她曾经见过,但以前根本无法想象这种颜色会出现在树上—那是一种泛着银光的蓝色或者紫色,那么雅致那么美丽,你简直觉得它能让一切归于宁静、归于沉思,但显然它没有做到。
走回米拉马尔公寓的时候,她看到那个红发的年轻人站在楼下的大厅里、他和老人所住的公寓门口,公寓紧闭的门后传出不停指责的声音。
这次,年轻人冲她笑了笑。她停下脚步,他们一起站在那儿听着。
盖尔说:“要是你等着的时候想找个地方坐坐,欢迎你到楼上来。”
他摇了摇头,仍然保持着微笑,好像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玩笑。她觉得走开之前应该再对他说点儿什么,于是就向他询问公园里的那些树。“旅馆旁边的那些树,”她说,“就是那天早上遇到你的地方,现在全都开花了。它们叫什么树?”
他说了个词,她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蓝花楹[2],”他说,“那旅馆就是蓝花楹旅馆。”
亲爱的索纳比女士:
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收到了你的两封信。我读错了顺序,不过这也不要紧。
我的母亲去世了。我回了一趟加拿大,去参加她的葬礼。那里的秋天很冷。很多东西都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跟你说这些。咱们之间一开始不太顺利。不过,即使没收到你第二封解释的信,我想,收到第一封时我也会有一种奇怪的快乐。我给你写了一封尖刻、令人不快的信,你用同样的方式回了一封。你那种以牙还牙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即使冒险让你为徽章使用权的事儿生气,我也想说一句,咱们很可能真的是亲戚!
我在这里总有种漂泊感。我钦佩我的妻子和她那些剧院的朋友们,为着他们那种热忱、率真和投入,还有那种用自己的才华创造更美好世界的希望。(必须说一句,尽管在我看来,那种希望和热忱往往超过了他们的才华。)但我无法融入他们之中。我必须得说,他们比我更早看到了这一点。肯定是因为可怕的长途飞行带来的时差把我弄得糊里糊涂,所以我才能面对这一事实,还把它写在信里寄给了你—你有自己的烦心事,而且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被我打扰。在我用更多胡言乱语骚扰你之前,还是就此搁笔吧。要是你根本懒得读完这封信,我一点儿也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