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生活(第6/10页)

穆丽尔找牧师要了一支烟,抽了一会儿,把它按灭在巴伐利亚奶油布丁正当中。

“这样我就不会吃了它发胖了。”她说。她站起来,开始帮忙收拾盘子,但是很快又坐到了钢琴边,重新弹起《波罗维茨舞曲》。

米莉森特很高兴这位客人有了聊天的雅兴,只是对这谈话中的吸引力感到有些迷惑。她觉得食物也非常好,没发生什么丢人的事,没有奇怪的味道或是黏手的茶杯把。

“我曾以为设兽夹的猎人都在很北的地方,”斯皮尔斯先生说,“我以为他们在北极圈以北,或是至少在加拿大地盾。”

“我以前想过去那里的。”多丽说。她的声音第一次因为难为情—或是激动—而变得低沉起来。“我想我可以住在小木屋里,整个冬天都捕猎。可是我有我的哥哥,我不能离开我的哥哥。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深冬的一天,多丽来到米莉森特家,拿着一大块白绸缎。她说她要做一件婚纱。这是他们所有人第一次听到这桩婚事,第一次知道斯皮尔斯先生的名字,威尔金森。威尔基—她说可能在五月。

游廊上的晚餐过后,多丽什么时候、在哪里又见过他呢?

没见过。他去了澳大利亚,那里有他的房产。他们鸿雁传书。

餐厅地上铺了床单,餐桌被推到墙边。那块绸缎展开放在了床单上。它明亮宽阔,耀眼而脆弱,让整座房子都安静了下来。孩子们跑过来盯着它,米莉森特向他们吼,让他们一边儿去。她不敢剪裁。能轻松地给动物剥皮的多丽,也放下了剪刀。她承认自己的手在抖。

穆丽尔接到电话,让她下课后来一趟。听到消息后,她用手砰的拍了一下胸口,叫多丽狡猾鬼,叫她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竟迷住了一个百万富翁。

“我打赌他是百万富翁,”她说,“澳大利亚的房产—这说明什么?我打赌不是养猪的!我现在就希望他有一个兄弟。哦,多丽,我是不是太坏了,我竟然没有祝贺你!”

她给了多丽一串响亮的吻—多丽静静地站着,仿佛自己是个五岁的小孩。

多丽说她和斯皮尔斯先生计划要举行一个“婚姻的形式”。米莉森特说,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一场婚礼,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多丽说是。

穆丽尔在白缎子上剪了第一刀,她说必须有人来做,不过假如要她重剪一次,可能换个地方下手更好。

很快她们就对错误习以为常。错误和改正。每天傍晚,穆丽尔到了以后,她们就会开始新的阶段—剪裁、固定、绷线、缝纫—她们紧咬牙关,坚定地喊起口号。她们一边做一边改式样,有些问题预先没有想到,比如一只袖子做得太紧了,沉重的缎料会在腰部隆起,多丽的怪异体形。多丽对她们的工作是一种妨碍,她们就派她去打扫碎布,装满线筒。每当坐在缝纫机前,她就紧张地咬住舌头。有时候她无事可做,就在米莉森特家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看窗外的雪和冻雨,冬天迟迟还不结束。她身穿羊毛内衣,像一只温顺的小兽站在那里,她们把料子围在她身上的时候,散发出她身体的气息。

穆丽尔负责衣服的事。她知道需要什么。不只是一件婚纱。还要一套出行的礼服、新婚睡袍和配套的晨衣,当然还得要一整套全新的内衣。丝质袜子和胸衣—前者多丽从没穿过。

多丽对这些一无所知。“我以为婚纱是主要的障碍。”她说,“除此之外,我都想不到。”

雪融化了,小溪的水满了,麝鼠会在冰冷的水里游泳,它们毛发润泽,充满活力,顶着背上的珍宝。就算多丽在想她的捕兽夹,她也没说出来。这些天她唯一走的路,就是从她家穿过田野来到米莉森特家。

穆丽尔经验多了,胆子也大了,她用赤褐色的精细羊毛料子做了一条大礼服裙,还带衬里。她任凭唱诗班的排练泡了汤。

米莉森特要考虑婚宴,准备在不伦瑞克酒店举行。但是除了牧师,还要请哪些人?很多人认识多丽,但他们认识的她,是那个把剥皮的兔子放在门口台阶上的女人,带着她的狗和枪走过田野和树林,穿着高筒橡胶靴蹚过涨满水的小溪。很少有人对老贝克家有多少了解,虽然他们都记得艾伯特,也喜欢他。多丽从来不是个笑话—有什么东西保护了她,是因为艾伯特很受欢迎,或是她本人的粗鲁和自尊—然而要结婚的消息却引起了人们很大的兴趣,并不完全出于一种同情之心。人们把它当成一件怪事,有点像丑闻,很可能是个骗局。波特说很多人在打赌这个男人到时会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