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生活(第5/10页)

那条狗被称为宠物,听起来有点怪,那条大黑狗跟着多丽蹦蹦跳跳跑遍了乡间,急匆匆地穿过田野,狂野欢腾地跑去袭击汽车。多丽没有因为它的死而心烦;事实上,她说她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现在听见她说“宠物”,米莉森特暗想她心里还是藏着悲伤吧。

“快来装满你的盘子,我们全都要饿坏了。”穆丽尔对斯皮尔斯先生说,“你是客人,你得先来。蛋黄颜色有些深,那是因为母鸡吃的东西—你不会中毒的。我亲手磨碎了胡萝卜做沙拉,如果你看到了血点,那是因为我亢奋地磨破了指关节的皮。我最好现在就闭嘴,不然米莉森特会杀了我的。”

米莉森特气得大笑,说道:“哦,才不是!哦,你没有—”

斯皮尔斯先生对多丽的每句话都听得非常认真。也许是这事让穆丽尔这么无礼。米莉森特想他也许觉得多丽是个稀奇人物,一个加拿大的鲁莽女人,四处打猎。他可能在研究她,回家以后好对他英国的朋友描述她。

多丽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吃了很多。斯皮尔斯先生也吃了很多—米莉森特很开心—而且斯皮尔斯先生任何时候都是寡言少语的。为了不冷场,牧师讲了他正在读的一本书。它叫《俄勒冈小道》。

“可怕的苦难。”他说。

米莉森特说她听说过。“我在俄勒冈有一些表亲,但我想不起来那个小镇的名字了,”她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走过那条小道。”

牧师说如果是一百年前的话,那倒是极有可能的。

“哦,没有那么久,”她说,“他们那家叫拉弗蒂。”

“叫拉弗蒂的这男人过去是玩赛鸽的,”波特说,突然间兴致勃发,“这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这种玩意儿很多。里面也是有钱要赌的。哦,他发现鸽子笼出了点问题,它们不肯进去,也就是说不肯越过铁丝,这样就不能算数。他拿起鸽子孵的一枚蛋打破了,放了一只甲壳虫在里面。甲壳虫在里面折腾得很响,鸽子自然以为有一只幼鸽要破壳。它直线飞回家,越过铁丝,押了它的人全都赢了很多钱。当然还有他自己。实际上这事发生在爱尔兰,讲这个故事的人,说的就是他本人如何挣到这笔钱,来到了加拿大。”

米莉森特根本不相信那个人的名字叫拉弗蒂。那只不过是个托辞。

“这么说你在房子里放了一把枪?”牧师对多丽说,“你是不是怕流浪汉或是什么坏人来?”

多丽放下刀叉,细细地咀嚼,然后吞下食物。“我是为了打猎。”她说。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她打土拨鼠和兔子。她把土拨鼠拿到镇子的另一边,把它们卖给水貂养殖场。她把兔子剥皮、抻开,卖到沃利一个很大的旅游集市。她喜欢煎兔肉或是煮兔肉,不过她一个人吃不完,她经常把洗过、剥完皮的兔子送到靠救济生活的人家。很多时候她的好意都被拒绝了。人们认为这跟吃猫狗一样坏。多丽相信,在中国这其实是常事。

“这是真的,”斯皮尔斯先生说,“我两样都吃过。”

“好吧,你知道,”多丽说,“人们是有偏见的。”

他问起了兽皮,他说剥皮需要非常小心,多丽说是这样的,你需要一把值得信任的刀。她愉快地描述在肚皮上切下的整齐的第一刀。“麝鼠更难一些,你需要对它的皮毛更小心,它更值钱。”她说,“它的毛更密。防水。”

“你不用枪打麝鼠?”斯皮尔斯先生问。

不,不,多丽说。她给它们下捕兽夹。捕兽夹,不错,斯皮尔斯先生说。多丽接着描述她最喜欢的一个捕兽夹,她自己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进。她想过要申请专利,但是从来没真正着手去做。她谈起春天的水道,她走过的小溪,一天又一天,她走了又走,在冰雪消融之后,在树叶发芽之前,这时候麝鼠的皮是最好的。米莉森特早知道多丽做这些事,她以为多丽只是为了挣点小钱。听她此刻的谈话,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种生活。已经有墨蚊在外面飞了,冰冷的水漫过她的靴尖,淹死的老鼠。斯皮尔斯先生听傻了,他像一只老狗,也许是一只猎狗,眼睛半张半闭地坐在那里,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好形象,才不让自己陷入到无礼的恍惚中。此刻他嗅到了一丝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他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他的鼻翼翕动,他的肌肉在回应,他的皮肤上泛起一阵涟漪,像是回忆起了鲁莽而投入地生活的某些日子。那水有多远,他问,那水有多深,它们有多重,你一天能打多少猎物,剥麝鼠用的是同一种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