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9/32页)

“看起来不错!”

“吃起来更好!”

“你是要契特放些在你盘子上呢,还是你想自己动手,莱斯特?”

“不饿。”

“这就对了,”路易看着契特开始在莱斯特盘子上堆菜,“你不用饿。那不是关键所在。”

“快完了吧?”莱斯特说,“我要出去。我不骗人,伙计们,我真的要出去。吃饱了。吃不下了。我感到要失控。我吃饱了。你说我可以离开的。我要出去。”

“我没听见暗号,莱斯特,”路易说,“所以我们将继续下去。”

现在颤抖已压倒一切。他对付不了米饭。米粒从叉子上往下掉,他浑身哆嗦得厉害。

万能的基督啊,竟然出现了一个端着水的侍者,他围绕桌子走一圈,从背后来到莱斯特身边。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来另外一个侍应,他们一起突然跟着莱斯特,其间只有一秒钟的间隔,莱斯特狂叫:“呀啊啊!”击向侍应的咽喉,水壶在他的脚下炸响。

“住手!”路易大喝一声,“退后!”

剥豌豆荚的女人尖叫起来。

“他根本不需要水!”路易叫喊着。他两脚站立叫喊着,拐棍举过头顶,他在那些女人眼里活像个疯子。但她们实在并不明白疯子是什么样的,倘若她们以为路易是疯子的话。她们并不明白。

别的桌上有客人站了起来,亨利冲过去,对他们悄悄地说了一番,他们才都又坐下了。他解释说那些是越战老兵,每次他们来,他都认为殷勤地招待他们、花一两个小时容忍他们的问题是他的爱国义务。

在那以后,餐厅里一片寂静。莱斯特吃了几小口,其余的人则吃得一干二净,最后,桌上只剩下莱斯特盘子里的东西。

“你不要了?”伯波卡特问他,“你不吃了?”

这次他连“吃吧”都说不出来,一旦说出这两个字,所有埋在餐厅地板底下的人都会一骨碌爬起来,伺机复仇。只要说一个字,那么如果你不是第一次就在这儿看到那种景象,现在你他妈的肯定也会看到。

送上了签运饼[1]。他们对那总是很喜欢。看看各人的手气,哈哈大笑,喝喝茶——有谁不喜欢?但莱斯特叫道“茶叶”后拔脚就走。路易对斯威夫特说:“和他一道出去。追上他,斯威夫特,盯紧他。别让他跑出你的视线。我们买单。”

回家的一路上只有沉默:伯波卡特沉默,因为他吃得五饱六足;契特沉默,因为他很早以前就从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惩罚性的争吵中学到,对于一个像他这样倒霉的人来说,沉默是唯一显示友好的方式;斯威夫特也沉默着,一种痛心疾首、满腹牢骚的沉默,因为一等到忽明忽暗的霓虹灯退到他们的身后,他所拥有的关于他自己的记忆便随之消失——这个自己,他似乎只有在和谐宫时才拥有。斯威夫特此刻正忙着酝酿痛苦。

莱斯特沉默着,因为他睡着了。经过导致这趟旅行的十天十夜彻底的无眠,他终于精疲力竭了。

当其他人都下了车,只剩下莱斯特和路易两个人时,路易才听到他醒过来,于是说:“莱斯特,莱斯特,你干得不错,莱斯特。当时看见你淌汗,我心里想,坏了,坏了,坏了,他要干了。你真不知道你当时的脸色。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以为那侍者玩完了。”路易,他曾在他姐姐的车库里将自己的双手铐在一台电暖器上度过回家后的头几夜,以保证自己不会杀死那位好心收留他的姐夫。当时他刚从丛林返回四十八小时,现在他将醒着的时间全都用来为他人的需求服务,以致任何邪恶的念头都不可能跻身其间。他十二年来保持清醒和干净,持续练习十二步,虔诚地服药——针对焦虑服氯硝西泮,针对抑郁服盐酸舍曲林,针对火辣辣作痛的脚踝、钻心疼痛的膝盖以及无情酸痛的胯骨服双水杨酯(一种消炎药),却有一半的时间除了给他一个灼热的胃、一氧化碳气和腹泻以外,别无其他。他已经成功地清除掉足够的残渣瓦砾,得以重新礼貌地和别人交谈,并对自己在余下的生命里不得不靠着两条疼痛不堪的双腿效率低下地四处走动,不得不努力在黄沙基础上高高挺立着,倘若并非感到自由自在,至少心中比原先少了许多疯狂的怨恨。乐天知足的路易笑起来。“我想他连一个机会都不会有的。不过,好家伙,”路易说,“你不仅对付了汤,你还坚持到他妈的运气小点心。你知道我用了多少次才坚持到签饼?四次。四次,莱斯特。第一次我直接跑进洗手间,他们花了十五分钟才把我拉出来。你知道我会对我太太怎么说?我会对她说:‘莱斯特干得好。莱斯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