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17/32页)
“它会要的,”女孩说,“它会拿进去的。像北美鼠一样。拿着食物,塞进笼子的裂缝里面,再用喙把它敲进去。”
乌鸦已经牢牢地用喙钳住了戒指,将头一左一右地两面转动着,然后戒指掉在了地板上。鸟扔掉了戒指。
福妮雅弯下腰,拣起戒指,又一次递给乌鸦。“如果你扔掉,我就不给你了。你知道的。三百块钱。我给你一枚价值三百块的戒指——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小帅哥啊?如果你要,你就得接住。是吗?OK?”
它再次用喙从她的手指上拔出戒指,牢牢地衔在嘴里。
“谢谢你,”福妮雅说,“拿进去,”她耳语,不让那女孩听见,“拿到你的笼子里去。去吧。给你的。”
但它再次把戒指丢在地上。
“它精得很,”女孩在房间那头大声对福妮雅说,“我们跟它玩的时候,把一只老鼠放在容器里,盖上。它竟然想出办法把容器打开。太惊人了。”
福妮雅再一次取回戒指,递给它。乌鸦再一次拿过去扔掉。
“哦,王子——你原来是故意的。做游戏,对吧?”
嘎。嘎。嘎。嘎。冲着她的脸,鸟爆发出一连串它特殊的叫声。
这时福妮雅伸长手臂,开始抚摩它的头,然后,非常缓慢地,从头往下抚摩它的身子,乌鸦让她那么做。“哦,王子。哦,这么美的秀发。它在哼歌给我听。”她说,嗓音欣喜若狂,仿佛终于破解了一切事物的内涵。“它在哼歌。”她开始对它哼唱。“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她模仿着鸟,鸟果真在感到抚摩它脊背的那只手的压力的同时,发出一种哞哞的声音。接着突然,喀哒,喀哒,它上下叩起喙来。“哦,棒极了。”福妮雅悄悄说,然后她回头对着女孩,打心底里笑着说,“它出售吗?这种喀哒声让人难忘。我要领养它。”说着,她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嘴唇凑过来贴近它的喙,对它耳语着:“对,我领养你,我要买断你……”
“它咬人呢,当心你的眼睛。”女孩说。
“哦,我知道它咬人。我已经给它咬过两三回了。我第一次见到它,它就咬了我。但它也叩喙。哦,听它叩,孩子们。”
她回想起她曾经多么想死。两次。在西里福楼上那间屋子里。孩子们死后的那个月,在那间房间里我两次企图自杀。第一次我做足了准备。是护士讲给我听的。监测器都测不出心跳了。通常是致命的,她说。但有的女孩有那运气。而我还是费了大力气的。我记得冲了淋浴,剃了腿上的汗毛,穿上我最好的裙子,牛筋棉布长裙,裹过来的。那时,那个夏天在布莱特尔伯罗买的衬衫,绣花衬衫。我记得杜松子酒和安定,而且依稀记得那种粉末。我忘了名字。某种鼠药,很苦,我把它混在白脱苏格兰威士忌布丁里。我有没有打开煤气灶?我是不是忘了开?我脸色有没有发青?我睡了多长时间?他们什么时候决定破门而入的?我还是不知道谁救了我。对我来说,准备停当的过程让我狂喜。生活中有值得庆祝的时刻。凯旋时刻。那种需要精心打扮的场合。哦,我是怎样装扮我自己的啊。我梳了辫子。画了眼睛。会让我亲生母亲感到骄傲的,有点道理。就在一星期前给她挂过电话,告诉她孩子们死了。二十年来第一个电话。“我是福妮雅,母亲。”“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对不起。”随着就挂断了。母狗。在我逃跑以后,她对每个人说:“我丈夫很严格,福妮雅不能按规矩过日子。她永远不能按规矩生活。”经典谎言。可曾有过生活优裕的女孩子因为继父严格而逃出家门的?她逃跑,你这母狗,是因为继父不严格——是因为继父恣意妄为,不让她安生。反正,我用我最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起来。差一点都不行。第二次我没有穿着打扮。而我没有穿着打扮说明了所有的问题。我的心思不在上面了,第一次失败后便没有了心思。第二次是突发的,冲动的,毫无乐趣的。第一次等待了那么久,日日夜夜,不停地期盼。配制药品。购买粉末。搞到处方。但第二次却是草草了事的。没有灵感的。我想我停了下来是因为我受不了窒息的感觉。咽喉卡住了,真的窒息了,一口气都透不过来,慌忙解开电话分机线上的节。第一次完全没有这种慌慌张张的状况。平静安宁的。孩子们死了,没有人要我放心不下,我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时间。我那次做对了该多好。里头包含着快乐。终于一切都不复存在的时候,却有着那最后一刹那的欢乐。当死亡竟然屈就你的愤怒而大驾光临,可是你并不感到气愤,只觉得扬扬得意。我忍不住经常回想起那一刻。整个这一个星期。他对我读《纽约时报》上克林顿的事,可我想的尽是克瓦尔基耶大夫和他的一氧化物机器。深深地吸气。往里吸,直到吸不进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