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4/32页)

热烈鼓掌。宴会的主人再次站到他的客人身边,对他表示感谢,然后对我们说,他忘了说纪念文集的事情。进门的地方每人都可以拿一本《从热爱到精确》。又是热烈鼓掌。

这位联邦总统有跟人一见如故的本事。又来一支小提琴奏鸣曲。莫扎特。显然前面已经演过一曲。但是现在我才有闲心听。这位女提琴手让我心潮澎湃。我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心灵活动有过如此强烈的体验?这提琴的音序,是一段前所未有的情感历程。原因在于我不断地朝这个宽脸盘的女人看。相比之下,总统夫人的脸很窄小。我需要她的宽脸。她应该向我证实小提琴手在我的内心掀起了什么波澜。幸好她没有朝这边看。我现在都还感觉到当时必然给人留下的印象。我完全被这音乐吸引了!

众人起身离席。我们应该回到前厅,回到高腿小圆桌边。我们走出了宴会厅。我再也看不到这个女人了。但是,当她第一个站起身,目标明确地走向在讲话中对她表示柔情的寿星的时候,我还有近一秒钟的时间看到她整个的人。我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往前走的样子。她朝他走去。穿着那身饰以最细的缎带的礼服。她没有用眼光向我证实她注意到我。

我找到伊莉丝。走,说着我就往前走。她不得不跟我走。

出去之后我们立刻走向出租车站。去里默花园小区11。我的语气很平静,伊莉丝什么都没察觉到。她捏着我的手。你的手冰凉,我说。

你的手不凉,她说。

我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我真爱你。

她把我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2

尊敬的教授女士,

我拿到您的通讯地址,要归功于总统私人秘书。我第二天就给他拨通电话,谎称晚宴主角的事迹让我思绪万千,我不得不跟他写信,向他描述他让一个作家如何浮想联翩。您是神学家,对您就得说:在我这里,撒谎更多地是一个语言学而非道德难题。所以我拿着您的地址已经两个星期了,我每天都给您写信,这些不得不写的信从未寄出。我收到太多向我吐露与我无关的心曲的信件。这些信多半来自女人。我不能随便扔了它们。多少年来,我家的抽屉和盒子里塞满了这类信件。特别在我的《喜沙草》出版之后。这本书让我出了名(这本书也让您知道我的名字)。我感觉自己有过错,至少要负责任。我可以把这些信视为一种资本。但如果我想变现,我会发现它们的价值微乎其微。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无感情地储藏这些男人女人的长篇情感倾诉。这些对我表示欣赏和赞同的信件写得激情澎湃,语调高亢而且常常很优美,您千万别误会,我丝毫没有在您面前贬低它们的意思。我甚至希望自己总是带着真诚的礼貌给人轻松地回信。我跟不止一个人由此成为正儿八经的信友。当然女人写的信总是比我那些总是含糊其辞的回信有着更为强烈的情感。毕竟我总是回信的一方。

我为什么给您写这些?

我不得不担心,对于这类不请自来的情感推销您跟我一样熟悉。我只是在纸上公开亮相。您却不断四处亮相,您上课,参加讨论,出现在丈夫的左右。所以我知道您在最好的情况下带着何种感觉看我这封唐突的邮件。也许您根本不读这些唐突的邮件。给我写信的女人也总是这样对我说。她们总要写的一句话我现在也难以割舍:如果这封信您读到了这里,那么……

好吧,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怕我有一点点贬低或者嘲笑这些信誓旦旦的邮件的意思,我现在就在贬低和嘲笑自己,因为我现在也在信誓旦旦。而且,给我贸然写信的那些优秀人士从没觉得自身渺小或者可笑。她们只是觉得给我写信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她们本来很不情愿给我写信。但最终还是写了。

我现在描述的,更多地是我自己,不是给我写信的人。

我想写点别的。一种自美景宫的晚宴以来一天强过一天的情感体验:您使我保存在抽屉里的所有信件自动贬值。过去两周里,我天天都在重读这些信件。多年来一直让我觉得充满友谊、友爱或者激情的信件,现在它们毫无价值。一种奇特的体验。给我写信的女人中间有的明显才华横溢。也许只有那些本身就是作家或者本可以成为作家或者即将成为作家的女人才给作家写信。寄诗的也屡见不鲜。现在全部贬值。这意味着我现在无动于衷。那些初次阅读之后就让我爱不释手的信件也不例外。

我不再是过去的收信人。我变了。因为您。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些信件遭遇严重贬值,现在我对它们的评判可谓前所未有。现在我觉得它们多愁善感,废话连篇,花里胡哨,拿腔作势,甚至滑稽可笑。尽管我不反对后者,不反对她们表现得滑稽可笑。许多信件就是赞美我的喷泉,就是赞同我的狂欢。您不相信一本书能让一个勇于生活的女人变成什么样。她们抛出的句子如同倾盆大雨,过去我常常很乐意仰着头任其冲刷。这要看世人如何对我。现在这一切都失效了。面对赞美的喷泉和赞同的狂欢,我无动于衷。这是美景宫的晚餐之后才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在您这里找原因。您没有责任。这跟假如一座房子被飓风卷到空中我们不能说飓风有责任是一个道理。谁让房子的地基不稳。我当然要对自己遭遇的大自然事件进行思索。我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