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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职业生涯结束,比起长久以来就盼望的退休,他没有任何可期望的。政府要求他以纯粹的方式进行审查工作,签署并盖章登记册,于是,他完成了签字和盖章的工作,耐心地等待着食品供给限制的结束,最后鸡肉又重新在市场上开始贩卖,或者提供在餐馆的菜单上。
于是,他回到自己家里,开始躺下睡觉,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次享受了完整的一夜,就好像他的大脑需要一段特别的时间来让思想变得清晰。
他做了一些令人伤心的梦,处于腐烂后期状态的士兵正坐在他们的墓坑里哭泣着,呼唤着能有人来拯救他们,可是一点儿声音也喊不出来。士兵唯一的安慰来自那一大群像虫一样被冻僵了的、赤身裸体的塞内加尔人,他们正一铲又一铲地铲起泥土,倒进墓坑,覆盖住士兵,就像将大衣盖在刚被救起的溺水者身上。
梅兰被这种强烈的情感折磨着,一下惊醒了过来,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并不只是关系到他一个人。然而,已经结束很久的战争最后却又闯入了他的生活中。
这一切都产生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复杂变化,带来了一种公墓阴森可怕的氛围,将梅兰带回到了他生命的悲剧中,与权威的对抗让他形成了令人恼火的刻板性格:一个廉洁的政府官员不能只是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他和这些年轻的死者没有任何一点相同,这些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只有他才能纠正。几天之内,他就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这些被杀死的年轻战士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就像是一种爱慕、一种嫉妒或者一个肿瘤。心情状态从伤心到愤慨。接着,他就开始为此发火。
因为没有收到上级下达的关于遣散自己的任何命令,所以他向当局通知自己要去检查达尔贡-勒-格兰,而事实上,他上了反方向开往默兹河畔蓬达维尔的火车。
从火车站开始,他就一路走向六公里远的军事公墓所在地,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他走在大马路的中间,那双巨大的橡胶套鞋大力地踩到水坑里,汽车按着喇叭示意,可是他完全不躲避,就好像听不见声音似的。后面拖了很长的汽车队伍,为了通过,司机只能将汽车开到马路边沿上。
栅栏前有一个奇怪的身影,他有一副庞大的身躯,气势汹汹地站在那儿,紧握着拳头揣在大衣口袋里,雨已经停了,但他的大衣还是整个湿透了。没有人看到他,正午的钟声刚刚敲响,工地也关门了。铁丝网上挂着一个关于扫墓的公告牌,提醒着家属和亲友,这里列出了无名士兵的遗物清单,此外市政厅存放了一些其他的物件,人们可以去观看:一张年轻女子的照片、一根烟管、一张汇票票根、一个写在内衣标签上名字、一个皮质烟袋、一个打火机、一副圆框眼镜、一份以“亲爱的”开头却没有落名的信件,这些清单既微不足道又悲惨不堪……所有的遗物十分简朴,梅兰心情十分激动。真是可怜的士兵啊!这一切都不可思议。他垂下眼帘,看向一长排的栅栏,接着抬起腿,脚后跟一蹬,像是杀死一头公牛一样踢向那把小小的扣锁,走进了工地,接着又是一脚,踢开了办公木棚的木门。风吹得篷布鼓了起来,下面仅有块用来吃饭的地儿,那里大概有十一个阿拉伯人。他们远远地看着梅兰踩断入口的栅栏,然后踢开办公室大门,但是却不敢起身,也不敢去制止,这个男人的体格和坚定的神情让他们一下失去了自信。他们继续大口地咬着面包。
人们把这里叫作“四方的蓬达维尔”,实际上这只是一块完全和四方没有任何关系的土地,它位于森林的边缘,预计大约有六百名士兵埋葬于此。
梅兰翻箱倒柜地找着登记册。在查阅每日报告的同时,他快速地瞥了好几眼窗外。挖掘工作开始于两个月前,眼前的一大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坑和隆起的土堆、篷布、木板、两轮手推车、临时搭建用于存放材料的工棚。
一切行政管理的工作看起来都规规矩矩。他以为这里的情况要比比夏齐埃-马尔蒙好,没有尸体被肢解后扔进像垃圾堆一样的废弃木棺,最终他还是发现了,它们和一部分崭新的木棺混在一起。
通常,在核对完登记册后,梅兰就会开始到处走动,检查工作。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会儿在这里掀起篷布看看,一会儿到别处去核对身份牌。总之,他实实在在工作着。随后,任务迫使他来来回回地核对登记册,走遍所有墓地的小道,但是,多亏了个人对工作的投入,第六感一下闪现,让他挖出了最细小的欺诈行为,理清了隐藏的痕迹,找出了不合规定的事以及不同寻常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