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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为了逃避,爱德华选择参军打仗。

总之,在这场战争中,爱德华很早就感受到了死亡,这样的死亡甚至存在于家庭内部,存在于这个像德国人一样严厉死板的父亲和这个玩世不恭、肤浅却迷人的儿子之间。她靠着守口如瓶,谨慎的态度周旋在两个人之间(那时,爱德华才八九岁),而两个阵营都表现出不安的情绪。首先是父亲表现出担心,接着焦虑不安。两年后,儿子长大了,他不再有疑虑。于是,他变得冷冰,疏远和轻视爱德华,而爱德华也变得挑衅和叛逆。

接着两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直到沉默,那种沉默突然就来了,就连玛德莱娜也无法确定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说话的。最终,没有了争吵和对峙,家里只剩下无声的抱怨和冷淡的眼神。玛德莱娜必须很用力地去回想,才能回忆起每一个瞬间,那个时候,两人分别站在跷跷板的两头,虽然还处于和平的状态,但这场潜伏着的小型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不管怎么努力,她也没有察觉到这场战争已经悄悄开始了,大概是没找到那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爆炸开关吧。在爱德华十二三岁的时候,一天,她发现父亲和儿子双方不再面对面,而是找她作为传话的人。

青少年时代,玛德莱娜就开始履行她作为“外交官”的职责,而父子双方就像是两个谁也不让谁的敌人,她夹在中间,随时随地要调解冲突,听一个或另一个人的抱怨,缓和双方的敌意,扼杀冲动的想法。就这样,她忙于处理这两个男人的冲突,全然不顾要怎样才能打扮漂亮。事实上,她也不丑,她长得普普通通,可同龄的其他女孩子更漂亮。时常,她周围都是漂亮的女人,有钱男人一般会娶一个漂亮的女人回家,生一堆漂亮的孩子。某一天,玛德莱娜决心不再平凡。这个时候,她已经十六七岁了。父亲只是亲吻她的额头,看一下她,却不认真观察她的脸。他总是对玛德莱娜说,这个家没有其他女人告诉她应该怎样梳妆打扮,她得多琢磨、多观察别的女人,或者照搬别人打扮,可总是比不上别人。何况她对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很大的兴趣,因为她认为年轻就是自己的资本,可是没有人爱她,她的美貌也渐渐地褪色。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佩里顾家族的一员,她很富有。这可以抵消一切不好的事情,她有足够的钱来请化妆师、美甲师、美容师、女裁缝,什么也不缺。玛德莱娜不是一个丑姑娘,她只是一个没有爱情的年轻女子。她等待的不过是一个爱的眼神,一个能给她一些依靠的、让她幸福的男人,这个男人要有责任感,能保护自己的领地,赶走和打败敌人,解决困难,处理好经济问题,有政治影响力,附带地,要是这个男人不计较他的儿子,也不埋怨自己每天要忙于处理家里的两个大麻烦的话,那就更好了。另外,如果她换了新发型或者穿了一条新裙子,这个男人应该说:“啊,亲爱的玛德莱娜,你原来在这儿啊,我都没认出你来,你真是美极了!”

玛德莱娜要面对的一边是深藏自己感情的父亲,一边是调皮的爱德华。随着爱德华长大,十岁、十一岁到十五岁,这个年纪正是情感泛滥的时期,他笔下的世界末日、伪装者、戏剧化的演员、疯子、夸大的事物、顽强的想法和无限的创意最终汇聚成一幅幅印在墙上的画,那些画有一米高,仆人们总是为之尖叫,满脸通红,哈哈大笑,直到佩里顾先生鼓起脸颊,摆出一副可怕的表情时,他们才会咬着拳头、忍住笑,从走廊跑开。画中的佩里顾先生脸红脖子粗,双手紧揪着自己的下体,惟妙惟肖,十分逼真。玛德莱娜用手擦一擦眼睛,立马大声叫画画人的名字。

佩里顾先生常常一回家,就会被满屋子的工人给吓住,而这时,只有十六岁的玛德莱娜总是会尽量去解释:“爸爸,这不过是一个小失误,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他也会说:“亲爱的,谢谢你!真是感谢有一个人能在家里处理这些日常的事情,我一个人可应付不了!”虽然他屡败屡战,换了许多的保姆、家庭女教师、管家和寄宿帮佣女生,但是所有人最后都受不了离开了。在叛逆这点上,我向你保证,爱德华这个小孩,像是魔鬼附身一样,没一刻能消停下来。“正常”这个词在佩里顾先生的字典里变成了一个伟大的词汇,他常常挂在嘴边,用来形容和爱德华本来就不存在的父子关系。

他对爱德华变得极其厌恶,在这一点上,玛德莱娜有自己的想法,她认为可能是爱德华太过于女性化。虽然烦人的调解工作总是在泪水中结束的,但她没少因为父子关系恢复“正常”而眉开眼笑。现在,爱德华死了,佩里顾先生对儿子的厌恶让玛德莱娜感到庆幸,因为这两块对立的大陆不再相见,至少不用带来更多的麻烦,这样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