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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间是12点42分。
他眼睛一直盯着登记簿看,找寻着记录册上那些死在医院,未被告知家人的士兵。名单记录的死亡到10月30日为止。
维克多·布利维特,生于1891年2月12日,死于1918年10月24日。无人通报,父母所在地:第戎。
必须顾虑到各个方面,考虑清楚所有事,这样的想法涌进了他的脑海。阿尔伯特很清楚,战友将生命交付于自己,自己就得全权负责他的一切,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每件事都不能马虎,必须做到最好。否则,给了爱德华一个死人的身份,这个人又活过来的话,那就不得了了。也许这人的父母正在期待自己儿子的消息。人们总会打听清楚,打个电话并不是难事。阿尔伯特摇了摇脑袋,幻想着自己和爱德华可能会面临的后果:盗取身份和做伪证(毫无疑问,他没有任何办法向检察官解释)。
不一会儿,他发起抖来。在战争前,这种情况就很常见,只要一害怕,他就不停哆嗦。他看着时钟,时间过得很快,手下的资料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他又翻过好几页。
阿尔弗雷德·迪博,生于1890年9月24日,死于1918年10月25日,两个孩子,家住圣普尔坎。
天,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事实上,他并没有承诺过什么,只是说“我想想办法”,这不算诺言,只是一种说话的方式。唉……阿尔伯特这样想着,又翻了几页。
路易·埃夫拉尔,生于1892年6月13日,死于1918年10月24日。无人通报,父母所在地:图卢兹。
看吧,他就是这样,永远不考虑清楚后果,一味干着蠢事,就算是热心肠,结果呢……在这方面,他母亲可说对了。
康斯坦·克茹,生于1891年1月11日,死于1918年10月26日,已婚,家住地址:莫尔南。
阿尔伯特向上看,时钟仍然不断走着,没给他留更多时间,也没有其他选择,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两颗硕大的汗珠滴到名单上,他想要找到吸水纸,转头看了一眼大门,什么也没发现,便继续专注到名单上。再不快点儿,门就要被打开了,又要怎样解释?
突然,一个名字扑入眼帘。
欧仁·拉里维埃,生于1893年11月1日,死于其生日的前一天,1918年10月30日。欧仁差不多有25岁。须通告:公共救济事业局。
对阿尔伯特来说,这是个奇迹。没有父母,只用告知部门,可以说,没人关心这人是死是活。
阿尔伯特很快就找到装有军官证的文件袋,归档的文件不算乱,但也得花上几分钟才能找到拉里维埃的证件。现在已经下午1点05分了,格罗让肯定吃得正欢,肚子一定都鼓了起来。现在不能乱了阵脚,他是不会在1点半之前离开食堂的。尽管如此,还是得加快速度。
文件袋里,阿尔伯特找到了拉里维埃的证件,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还留在他身上。或许已经被钉到十字架上去了。这都不重要。从照片上看,欧仁·拉里维埃是个年轻小伙子,相貌普通,要是不看下巴的话,没人能认出他的样子。阿尔伯特立马把证件装进兜里,还顺手拿走了两个其他人的,放到另一个口袋。遗漏一个证件,可以说是一次失误,可是弄错很多的话,那就太糟糕了。还好这和军事惩罚无关,不会坏到哪儿去。他翻开第二个登记簿,打开墨水盒,抽出一支蘸水羽毛笔,深吸一口气,以稳定紧张的情绪,然后写下:爱德华·佩里顾(他看了一眼出生日期,又加入了军人编号)死于1918年11月2日。把写有爱德华的表格和记载着死亡名单的登记表放在一起,再把记载着身份证明和编号的另一半证件扔了进去。一两周后,他的父母就会被通知,他们的儿子光荣牺牲,到处都会贴满这样的消息。只需要加一个已死亡的名字上去,这特别简单,还很方便。即使在战争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政府也会去传达,只是早与晚的问题。
现在时间是1点15分。
剩下的事花不了太长时间。阿尔伯特看过格罗让工作,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那些转移材料。他反复确认后得知,爱德华的转移证明在那些正在处理的文件最后面。阿尔伯特在一堆文件最下面找到了那份原始文件。没人会去检查编号,就算有人发现这份证明不见了,这场战争也早就结束了,说不定下一场战争都开始了。他很快就弄好了一份写有转移欧仁·拉里维埃的证明,盖好最后一个章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他快速整理好文件,走之前看了看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东西,阿尔伯特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偷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很远处传来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他插上插销,把钥匙重新放在门框上,沿着墙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