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厨房Ⅱ(第10/18页)
“雄一,想想看,你不觉得这是第一次我们俩一块儿来茶馆?想想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我说。
“是吗。”
雄一瞪大眼睛。他要了一杯伯爵茶,散发着一股让人讨厌的怪味。这让我想起以前在他家的时候,半夜经常可以闻到这股类似香皂的味道。在悄无声息的深夜里,我关低了声音看着电视,雄一从房间里走出来泡茶。
在如此恍惚不定的时间与情绪的变幻中,五感刻印上了各色各样的历史点滴。这些微不足道却又无可替代的回忆,在这冬日的茶馆里突然间从沉睡中被唤醒。
“印象中老是和你一起大口喝茶,应该不会是第一次吧。被你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呢。”
“是不是挺奇怪的?”我笑了。
“我现在啊,对什么都反应不过来。”雄一注视着装饰台灯的灯光,目光悠远而深邃。“一定是太累了。”
“当然了,那是正常的。”我略感诧异。
“美影,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身心疲惫吧。现在我能记起来了,看电视的时候,我问你在演什么,抬头看看坐在沙发上的你,经常一脸茫然,好像什么也没想……你那时的心情,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了。”
“雄一,我,”我说,“我真的很高兴,看你能像现在这样打起精神、坚强起来,平心静气地跟我说话。我几乎要为你自豪呢。”
“什么呀,跟说日本式英文似的。”
灯光映在他微笑的脸庞上,藏青色毛衣下的肩膀在颤动。
“如果,有什么我……”我原本想说,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别客气,但又中途打住了。我们俩曾在这个十分明亮温馨的地方,面对面喝着热气腾腾的可口的茶——但愿此刻闪光的记忆能带给他慰藉,哪怕只是一点点。
而言语总是过于直露,会抹杀掉那微弱光芒的珍贵。
从店里出来,澄澈的靛蓝色夜幕已经落下。寒气逼人,冷彻肌肤。
上车的时候,他总是细心地为我打开另一面的车门,等我上车后再坐进驾驶室。
车发动起来了,我说:“现在很少有男人给女人开门了呢。你可能算很有风度啊。”
“是被惠理子教育的。”他笑着说,“我不那样,她总会生气,很久都不肯上车。”
“可她自己也是个男人啊。”我也笑了。
“就是就是。她自己也是男的呢。”
唰——沉默像幕布一样落下。
街市披上了夜纱。车辆停下来等待绿灯,挡风玻璃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论公司职员还是白领丽人,无论年轻人还是老人,看起来都神采飞扬,光彩照人。此时此刻,大家裹着毛衣、外套,在寒冷的夜幕中,纷纷静静地奔向各自温暖的目的地。
……忽然想到雄一也为刚才那个可怕的女人打开车门,系着的安全带一下子莫名地勒紧,紧得我喘不过气来。啊,这就是所谓的嫉妒吧。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禁愕然。就像幼儿初次感到疼痛一样,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滋味。失去了惠理子,我们俩飘荡在如此黑暗的宇宙中,沿着光河奋力前行,去迎接即将来临的一个高峰。
我知道。空气的颜色、月亮的形状、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空的黑色都这样预示着。楼房和街灯都在射出苦闷的光。
车在我家楼前停下。
“等着你带礼物给我。”
雄一说。今晚他将一个人回到那所房子里。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给花浇水吧。
“是要鳝鱼饼吗?”我笑着问。路灯的微光中隐隐浮现出雄一的侧脸。
“鳝鱼饼?那种东西东京站的KIOSK也有卖的。”
“那……就茶吧,还是。”
“唔,腌山萮菜怎么样?”
“啊?那个不好吃。你觉得好吃?”
“我也只喜欢吃里面的青鱼子。”
“那就买它吧。”我笑着打开车门。
冷风呼地一下吹进温暖的车内。
“冻死了!”我叫起来,“雄一,好冷好冷好冷。”说着,紧紧搂住他的胳膊,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他的毛衣散发着一股落叶的气味,暖洋洋的。
“伊豆一定比这里暖和些。”说着,几乎是反射性地,他用另一只手抱住我的头。“去几天?”他一动不动地说着,声音直接从他的胸口传来。
“四天,住三晚。”我轻轻离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