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下雨或晴天(第12/15页)

这次我四脚着地,低下头,把牙齿伸进同一本杂志。味道香香的,不是很糟。我翻开另一本掉在地上的杂志,翻到中间,重复同样的动作。我渐渐领悟到,最理想的动作跟在露天市场里玩不用手咬起浮在水里的苹果的游戏类似。轻轻地咀嚼、下巴不停地轻盈摆动,效果最好: 这样书页就会变得乱糟糟、皱巴巴的。相反,咬得太用力只会把书页都“钉”在一起,没有明显效果。

我想我太在意这些细节,才没有早点发现埃米莉站在走廊里,就在门口,看着我。看见她,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者尴尬,而是受伤: 她居然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告诉我说她回来了。想到几分钟前我为了避免现在这种情况还特意打电话给她,我觉得自己被骗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的第一个动作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仍旧四脚着地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我看着埃米莉走进屋子,一只手很温柔地搭在我的背上。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跪下来,但她说话时,脸离我很近。

“雷蒙德,我回来了。我们坐下来吧,好吗?”

说着,她扶我起来,我强忍着不把她推开。

“真奇怪,”我说。“几分钟前你才说要去开会。”

“没错。可是接到你的电话以后,我发现有必要提早回来。”

“有必要?什么意思?埃米莉,你不用这样抓住我的胳膊,我不会摔倒的。你说有必要提早回来是什么意思?”

“你的电话。我后来明白你为什么打电话。你打电话找我求救。”

“没有的事。我只是想……”我停住了,因为我发现埃米莉正好奇地打量着客厅。

“哦,雷蒙德,”她轻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

“我刚刚不小心把这里弄乱了,正在收拾,想不到你提早回来了。”

我弯下腰去捡倒在地上的落地灯,但是埃米莉拉住我。

“没关系,雷。真的没关系。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收拾。你先坐下来休息。”

“埃米莉,我知道这儿是你家什么的。可是刚刚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偷偷地进来?”

“我没有偷偷地进来,亲爱的。我进门时叫你了,可你好像不在。我就赶紧去了下厕所,出来时,咳,发现你在。好了,别说这些了。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过个轻松愉快的夜晚。坐下来吧,雷蒙德。我去泡茶。”

说着,她朝厨房走去。我正在摆弄落地灯的灯罩,过了一会儿才记起厨房里在煮什么——可为时已晚。我侧耳倾听她的反应,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最后,我放下灯罩,朝厨房门口走去。

长柄锅还在均匀地冒着气泡,蒸汽从靴子周围冒出来。而且味道出来了,在外面没注意,厨房里就很明显。那味道闻起来自然很辛辣,有点像咖喱。但最主要的是像你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以后,把臭汗淋淋的脚从靴子里拔出来时的味儿。

埃米莉站在离炉子几步远的地方,伸长脖子,从一个安全距离看清锅里的东西。她好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我苦笑了一声表明我在,她没有转移视线,更没有转身。

我从她身边挤过去,在桌子旁坐下。最后,埃米莉终于亲切地微笑着转向我说:“这主意真是太可爱了,雷蒙德。”

说完,她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炉子上。

我看见面前放着被我弄倒的糖罐——和日记——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疲惫。一切都完了,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放弃所有的把戏,如实交待。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是这样的,埃米莉。事情好像有点古怪,但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日记本。就这本。”我翻开被我捏烂的那一页给她看。“我真的很对不起,我真不该这样做。我顺手翻开了你的本子,然后,然后不小心弄坏了这一页。像这样……”我轻轻地把先前的动作又做了一遍,然后看着她。

出人意料的是,她只匆匆扫了一眼本子,就又看着炉子,说:“哦,那只是一本记事本。没有什么隐私。不用担心,雷。”说完她向前走了一步,好把锅里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些。

“什么意思?不用担心?你怎么能这样说?”

“怎么了,雷蒙德?那本子只是用来记一些我怕忘记的事。”

“可是查理跟我说你会发标!”看来埃米莉全忘了她写了我什么,我更生气了。

“真的?查理跟你说我会生气?”

“是!他说有一次你跟他说,他要是敢看这小本子,你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