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21页)

“说定了!”那人说,“我对植物可是很内行的。它们像女人一样,你得不时地往上捋顺一下,让她们举止端庄,像她们应该的那样。”他捋完那盆圆形花木的嫩枝,先是对自己,然后对瓦莱里安笑了。“你听过那个三色妓女升天的故事吗?”

“没有,”瓦莱里安说,“告诉我吧。”那人讲了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笑话,有趣极了。当吉丁跑到花房外面想弄清里面的声音是谁在杀谁时,她听到的是合着乐队节拍的笑声。

西德尼已经将东家的一些旧衣服给他放进客房,瓦莱里安还打发吉迪昂陪他去理发,因为西德尼公然拒绝为他服务。瓦莱里安有些希望那人进了城就不再回来了,因为他给了他足够的钱去买些更适合他穿的内衣和鞋子。就在那天晚上,瓦莱里安由满腹心思、默不作声的管家服侍着单独就餐时,就在玛格丽特在她的卧室里生着闷气,而吉丁和昂丁在厨房吃饭时,别名叫儿子的格林先生同吉迪昂和特蕾丝一起乘着“法国价值”号在海上漂流。他们怀着乡下人迎接远方来客的自豪,带着这个美国黑人像国王似的巡视城里的街道。吉迪昂甚至让他的一个朋友免费用出租车带他们在城郊兜风,然后他们便一直走上山,来到“风地”,最后才抵达吉迪昂和特蕾丝,有时再加上阿尔玛·埃斯特居住的粉红色房子。

特蕾丝大喜过望,摇晃着脑袋,用她那不中用的老花眼对他左看右看。他们刚一上岸,她就让岛上她见到的每个黑人知道他们有一位客人,一位来自美国的游客,他会在这里过夜。她的自豪和口信传遍了大街小巷,直抵山坡,当晚,每时每刻都有人探头进门,邻居们更是找了各种借口进屋。特蕾丝打发阿尔玛·埃斯特飞跑到山下的市场去买一袋红糖,她伸手到衣裙内吊在腿边的口袋里掏钱,要她买山羊肉和两颗洋葱。随后,她一边煮着又黑又浓的咖啡,一边听着男人们聊天,等着轮到她插话。吉迪昂在骑士岛上会给她讲故事,但在这儿的家里,他不和她交谈——他只顾自己说话,或者抽空和老伙伴聊天。只有在那岛上为有钱的那家美国人干活时,他才会哄她高兴。此时在她的房子里,他们的谈话是把她排除在外的。她也会有机会亲口问那个美国人,美国女人用指甲掐死她们的婴儿这种事是不是真的。她一直等到吉迪昂用从卖朗姆酒的人那里借来的推子为他理完发。一直等到他那一头闪亮的墨黑云团般的头发落在地板上,落在裹住他脖颈和身前的床单上。一直等到吉迪昂吹嘘完他在美国的经历,吹嘘完他娶的他上班的那家医院里的护士,那个护士和所有美国女人的可恶之处。一直等到吉迪昂撒谎说他在那儿赚到了大钱,编造他从美国回来的原因。一直等到那个吃巧克力喝瓶装水的陌生人容光焕发,脖子撒了点小苏打,阿尔玛·埃斯特回来,羊肉在两个炉眼的灶上煎炸。一直等到人们吃过饭,喝着加了糖的咖啡。一直等到他们打开朗姆酒,那个吃巧克力的人在初尝之下像个少年一样呛得咳嗽。特蕾丝伺候着两个男人用餐,但没有和他们一起吃,而是站在轻便的炉灶旁烧她从地上扫起的头发,一边小心烧着,一边十分得体地多次瞥向那吃巧克力的人,向他表示她绝无恶意。等他们吃完,特蕾丝也习惯了客人讲英语的节奏后,她就和他们一起坐到了桌边。阿尔玛·埃斯特则坐在窗边的帆布床上。

儿子吸着吉迪昂的香烟,把剩下的朗姆酒倒进他的咖啡里。他伸开两腿,让自己有一种和家人围坐炉边的感觉,舒坦且不必摆姿势,说话也不用拿腔拿调。难嚼的山羊肉、熏鱼、浇了辣味酱汁的米饭进了他的肚子。这些东西全都盛在一个盘子里,他深知这顿美餐花费了他们多少钱:甜甜的厚饼干,听装牛奶,尤其是朗姆酒。他裸露的头颅和面颊容易受伤,但主人用他们的崇敬给了他一层保护。阿尔玛·埃斯特已经脱下了她那条短短的粉色连衣裙,换上了她最好的衣服——一套校服——但儿子马上就知道,她已经有好久没交过学费了。那身校服已经磨损,上面还粘着泥土。他能够感到她的阵阵欲望掠过他,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穿着考究的人。特蕾丝催他吃一只大蕉和油炸的鳄梨,随后便凑近灯光下的他,她那双昏花的老眼喜气洋洋,问他:“是真的吗?美国女人把手伸进子宫,用指甲掐死胎儿?”

“闭上你的嘴吧。”吉迪昂对她说,随后便对儿子说,“她不光瞎,还变蠢了。”他向儿子解释,他曾经给她讲过,在美国医院中工作是什么样的。谈到过自由堕胎和血检。刮宫手术。但特蕾丝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理解问题的视角。无论他怎样向她解释血库和角膜库,她总是会曲解意思。他想,是“库”这个词把她搞糊涂了。确实如此。特蕾丝说,在美国,医生把穷人的胃、眼珠、脐带、长头发的后颈、血、精子、心脏和手指取下,在塑料箱里冰冻,然后卖给富人。在美国,孩子和大人一样跟狗在床上睡。在美国,妇女把孩子带到公园的树后卖给陌生人。在美国,电视机里的人全都赤身裸体,连教士都是妇女。在美国,为了一根金条,医生能把你放进一台机器里,只消几分钟,就能把你从男人变成女人,或者从女人变成男人。在美国,看到人既有阴茎又有乳房也不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