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0/21页)
“到现在足有三年了。开始时来来去去的。他们当初只按季节来。”
“你在美国有居民身份了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娶那个疯护士?拿到护照和一切。不过,听我说,我在那边不会露出我识字的样子。他们给你的活儿太多了。吩咐你装这个修那个。我装成根本不识字的样子。”
“你离开美国这么久,恐怕现在居民身份已经作废了。”
吉迪昂耸耸肩。“美国是个坏地方,不能死在那儿。”他说。他不后悔。唯一让他懊悔的是失业保险。那可真是件绝妙的好事。你得把它交给美国。他们知道怎么赚钱,也知道怎么花钱。他们是这世界上最大方的人。现在的法国人像没出嫁的姑娘似的那么手紧,可是美国人,哈哈。
过了一会儿,他们都沉默了。特蕾丝喘着粗气,儿子还以为她睡着了呢。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但阿尔玛的眼睛在闪亮,还盯着他看。
“你打算回去?”吉迪昂问,“回岛上去吗?”
“我不知道。”
“你想待在那儿,是不是,嗯?为那个白妞?”吉迪昂摸着下颌说。
“伙计,”儿子说,“噢,伙计。”他说话时充满热情,但他在声音中也加了点到此为止的意思。他不想她被吉迪昂那口白牙嚼过去。不想让她存在于吉迪昂的脑海中和眼睛里。想到吉迪昂可能看见她,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老人听出了他话里不想再谈的意思,就把话头转向了认真的忠告。“她是你的第一个白妞吗?”他问,“当心。让她们不当白人是很难的。很难的,我告诉你。大多数都做不到。有些人试过,但大多数不成。”
“她不是白妞,”儿子说,“只是肤色浅一点。”他不想再谈论黑人的肤色了。
“别犯傻。你要是两个月前看到她就好了。你现在看到的是让太阳晒黑了的。白妞的黑和天生的黑不一样。她们得自愿晒,多数人还不愿意呢。当心她们放下的东西。”
“我会当心的。”
“来,”吉迪昂说道,“咱们去看看小伙子们。我领你看看这地方。天堂啊,小伙子。天堂啊。”
他们起身准备走,阿尔玛·埃斯特一下蹦了起来。她站在门边,伸出一只手。儿子停住脚步,冲她笑笑。
“你觉得,”她压低声音说,“你觉得你能帮我寄这个到美国去买个假发吗?我有照片。”她从校服的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图片,在吉迪昂推开她以前,竭力想让儿子看清。
“我要是用他的钢琴,泰山会在意吗?”
希基·弗里曼和小帕柯·拉班能够做什么简直不可思议。他用一根食指摸着外套的肩头,用另一只手碰着琴键。吉丁惊诧了。他穿着白衬衫,领口和袖口扣子没扣上,头发也经过一番家庭式的修剪,显得容光焕发。他上唇的髭须还留着,但下巴上纠结的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都不见了。
“如果我穿着泰山的西装,”她说,“我就要显示一点敬意。”
“所以我才问。我就是在表示敬意。”
“那你就自己去问他吧。”她回答说,转身要走。午饭后她一直坐在起居室,等候玛格丽特,后来他走进来,站到了钢琴边。看到他这副模样,她觉得眼前一亮,心里也不那么紧张了,但他在她卧室里的行为在她头脑中先入为主,挥之不去。
“等一等,”他说,“我想和你说——抱歉。我为昨天的事向你道歉。”
“很好。”她说,还在向外走。
“你不能原谅我吗?”他问。
吉丁停下脚步,转过身。“啊哈。”
“为什么不肯?”他仍站在钢琴旁边,但眼睛直视着她,这问题显然对他很重要。
吉丁向他走近了几步。“我不必对你解释任何事。”
“可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你猜得出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对吧?你那么干净地站在那么漂亮的房间里,而我却那么脏。我感到有点惭愧,就发疯地想把你也弄脏。就是这么回事,我道歉。”
“好吧。你对你的行为抱歉;我对你的行为感到遗憾。咱们就把这事了结了。”她又一次转过身去。
“等一等。”
“干吗?”
“我想给你弹点什么。”他把外套向琴盖上一扔,坐到琴凳上。
“你信不信我曾经靠这东西谋生?”他弹了一串和音,然后又弹了一串,之后是整个乐句,不过他的手指有些不听话。他的手慢慢地离开琴键,他瞪眼瞧着手指。
“靠这谋生,过不上好日子的。”她说。
“是啊。以前充其量也只能勉强跟上鼓点。现在,”他把双手一翻,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要不我就只弹个旋律吧。”他奏出了一行。
“我不喜欢你做过的事,听见没有?所以别给我弹什么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