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3/21页)

“西德尼!”昂丁皱起了眉头。

“这是真的!”

“你认识他这么些年,你这么想?”她问他。

“你倒是告诉我,”他回答说,“你什么时候看到他为她操心了?”

昂丁没有回答。

“不。你说不上来。而且他也不关心我们。他想的只是要人们照他说的去做。是啊,这里可算是他的房子,可是我也住在这儿,而我不想在这儿看见你!”西德尼又转过身来对着儿子,再一次指着他。

“柴尔兹先生,”儿子轻声但清晰地说,“你也不必为我操心。”

“可是我得操心。你是那种让我不放心的人。你本来有工作,可你丢了。你说,你惹了些麻烦,所以你就跑了。你躲躲藏藏,过着秘密生活,地下生活,直到被抓住才浮出来。我了解你,可你不了解我。我是费城的黑人,真名实姓地写在书里的。我们的人开过药房,在学校教过书,当时你们还刚刚在脸上做记号来分辨彼此。要是你盼着赖在这儿不走,从这块土地上榨油,要是你以为我会伺候你,门都没有!他对你失去兴趣的速度比你眨眼还快。你已经从这里得到了你能得到的一切:一套西装和几双新鞋。你脑子里别再想别的了。”

“我要走了,柴尔兹先生。他说他要帮我弄个签证什么的,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所以……”

“你回家用不着签证的。你是美国公民,对吧?”

“我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人查出来。”

“听我的话。好好活着吧。”

儿子叹了口气。他在两天之内对六个人讲了自己的事。他谈及自己的话比这些年来说过的都多,他对每个人说了他必须说的一切实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西德尼是最难说服的。但他始终叫他柴尔兹先生,先生,接受那些指责他是个恶棍的姿态,最后还问他们,在他等候斯特利特先生为他弄到签证和一些身份证明的时候,他们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过夜。他说,需要的话,可以住在外边。他想,只消再过一夜。他住在这里的二楼并不觉得舒服。

两口子交换了一下眼色,西德尼说他得想一想。也许在厨房外面的院子里,他们可以摆些东西给他睡觉。

“非常感谢,”儿子说,“你们肯不肯再帮我个忙?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在厨房吃饭?”

他们点头同意了,儿子很快就走了,还因为西德尼认为他对瓦莱里安的慷慨大度感兴趣而相当高兴。

当天晚上,整个住宅都关起门来,为圣诞节忙碌着。在昂丁的厨房里,儿子吃了很多她做的饭菜,她对他的态度柔和多了。西德尼不像他妻子那样好客,但他无法质疑这人确实饿得够呛,而且举止安详又彬彬有礼,几乎抹掉了那声“嘿”留下的印象。到吃完饭、回忆起美国时,西德尼已经开始叫他儿子了。

瓦莱里安、玛格丽特和吉丁早些时候在餐室中一起吃了饭,西德尼正经地伺候着。玛格丽特接了两个电话,心情平静了许多,她还隔着窗户看到了那个曾躲在她壁柜里的人,这景象给她的感受和吉丁现在明显表现出来的一样——那人是无害的。反正吉丁告诉她,他已经不睡在楼上了,也不和他们一起用餐了,迈克尔要是当时也在的话说不定会喜欢他。尤其在布里奇斯不来的情况下。旅游社说票还没被取走。她竭力想拽住她对瓦莱里安的绝望不放,但也无济于事。他看到四株仙客来开了花,高兴得要死,甚至想给蚂蚁放下镜子。整整一上午他都走来走去,拍着其他花草,尤其是他的小金橘树,那是始终没有开花结果的。他甚至草拟了一封给领事的信,询问能否为他的一名当地雇工办一份B级签证。他还提到迈克尔的拜访,好像他已经来了似的。

那天晚上大家很和气。很放松。瓦莱里安破例讲起了要是回到五十年代就没什么可笑的笑话。玛格丽特东拉西扯,想给节日再添些额外的好玩意儿,最后还坚持说她要亲自下厨准备圣诞节晚餐。一定要办一个旧式的圣诞节,这就要求家中的女人全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烤火鸡,烘苹果派。瓦莱里安该给领事打个电话。他们会有苹果的,他们那儿总有美国货。瓦莱里安说,她这一辈子都没成功做出饼皮,他并不期望在圣诞节进行这样的实验。但玛格丽特根本不听。她欣喜若狂:迈克尔已经在路上了。瓦莱里安觉得她这次有点高兴得手忙脚乱了——但她的兴奋感染了他,他纵容了这种气氛,不想煞风景。

祥和亲切的气氛延续了整晚,一直延续到所有人的梦里。只有儿子是例外。他躺在院里的吊床上,在夜风中辗转反侧,心中想着那个女人。他在众人面前挽回了面子,唯独在她面前不成。别人都因他那身希基·弗里曼牌西装和新理的发型而对他刮目相看,只有她无动于衷,另一个就是他自己。毫不动心。他并不总是知道自己是谁,但他始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