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7页)
她很遗憾阿尔玛今天不能来。吉迪昂曾和她打过赌,看那个吃巧克力的人能拖多久。吉迪昂说:“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到新年吧。”而她则说:“不,那个吃巧克力的人的心会背叛他的——不是他的头脑或者胃口。”在他们划船回法兰西王后岛的路上,她把赌注提到了十五万法郎而不是她开始时说的十万法郎。她笑着向海水里吐了口痰,同时把赌注抬高,她信心十足。因为她曾经看到过那个人吃巧克力的证据(在洗衣房,在树林间,在凉亭里,在池塘边,在工具棚里,在花房附近)。就是那人用他留有巧克力屑的锡箔纸片把兵蚁引到了这宅院里,因为蚂蚁爱吃巧克力,拼命追寻那气味。她曾在梦中见到他对她笑,他当时光着湿淋淋的身子骑着一匹马往远处去。因此她知道他同她达成了协议,最近某一天他会被发现,或是自己跳出来。那天早上她从吉普车上一下来,就马上相信,那一天到了。当她站在院子里等着砍刀辫子拿来那几篮衣服时,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大群匆匆飞过的蝴蝶,之后也留意着它们。她立即发现,砍刀辫子如今不响了。他们和他们的东家一样,老实了——由于害怕,她想。吃巧克力的人就是原因所在。别的她想不出什么了—飓风,诅咒娃娃,衲脊蛇或猴牙——那些都不会让叮当作响的弯刀噤声。只有那个在夜里吃巧克力的人才能做到,他过着觅食野兽的生活,像星星般沉默。
她已经吃完鱼和一只鳄梨,可吉迪昂还没来。她不想喝咖啡,因为那东西穿肠而过,她找不到厕所(即使在厨房里,她也感到不受欢迎),又不愿在他在的时候远远地跑到花园后边的灌木丛中去。她坚持认为,她在吉迪昂之前就知道那人的事了——虽然实际上是他最早见到他的。她在十二天前就知道了,比他丢下巧克力锡箔纸还早得多(她当时误以为那是砍刀辫子对她的一次攻击呢,因为砍刀辫子此前曾直截了当地问过她是不是拿过巧克力,她头也不回地答,没有,夫人,因为她不想看那个胖女人)。在那容易令人误会的锡箔纸之前,他已留下他身上一种不会让人弄错的气味。就像野兽吃久了熟食后会失去动物的气味一样,人身上的气味也会由于不吃东西而改变。她在十二天前就嗅到那气味了:一种斋戒或饥饿的气味,很可能是人身上的。那是人类胞衣的气味,只有人类才能发出。那种气味在人类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就会重新出现。因此,这里有一个饿肚子的人,或者,正如她对吉迪昂所说的:“这附近有人饿得要死了。”而吉迪昂则说:“是我,特蕾丝。”她又说:“不对,不是你。是一个真的在挨饿的人。”当天晚些时候,鼓眼睛的吉迪昂爬到厨房平台附近那棵酸橙树下,对她悄声说,他看到一个沼泽地的女人从水边的几棵树后悄悄地溜了出来。特蕾丝停下剥红鳟鱼的手,告诉他说,她能嗅到他看到的,那不可能是一个沼泽地女人,因为她们身上都有一种沥青似的味道。他看到的应该是个骑马的人。于是她开始带着两个而不再是一个鳄梨,并且把多带的那个留在洗衣房里。但每隔两天她再去洗衣房时,那个鳄梨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只招来了些果蝇。这次是吉迪昂拿出了主意:他没有照吩咐去装食品间的窗框,而是取下一块窗玻璃,再告诉砍刀辫子,他一时找不到另一块补上。那胖女人怒斥了他一顿,便把“容易坏的”和招苍蝇的东西搬到另一间厨房,等到他修好窗户时再说。与此同时,他们希望那骑马的人能够拿到留下的食物。不久,他们就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看见了包装锡箔,他们明白了,那人至少吃掉了食品间的巧克力。还有一次,吉迪昂在凉亭里看到了一个空的依云矿泉水瓶。这时他们知道那人已经喝到水了。
特蕾丝把咖啡壶从电炉上拿下来又放回去足足五次,才听到吉迪昂的脚步声。她从门口探出头去,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
“嘘,嘘。”他把一根手指竖到嘴唇上。可是特蕾丝抑制不住自己了。
“有事发生。我看得出来。”他迈步进屋走到跟前,她看到了他的衬衫,“是你杀鸡还是鸡杀你?”
吉迪昂伸出一只手制止她,用另一只手把门拉上。
“敞开门,小子,”她抱怨说,“这里边太热了。”
吉迪昂站着不动。“听着,”他说,“他在那宅子里。在里边!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看见他了!”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了!”特蕾丝的低语几近喊叫。吉迪昂走到咖啡壶跟前。折叠桌上摆着的两个杯子,他全给倒上了咖啡。
“这儿要是有个小冰箱会挺不错的,”他说,“就是那种小型的,像他放在花房的那种。就在这地方插上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