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自由热带稀树草原与第九王国(第16/26页)
我向下瞧着那空间,它显得那样亲切,于是那样一股力量从深处涌上来了,从而我可以想像出来,即便是巨大的原子弹光也不会伤及这个灰岩坑一根毫毛,爆炸冲击波会越过它而去,辐射也同样如此。在这种预先认识中,我接着看到那些就在我脚跟前,在这片肥沃的碗状土地上劳作的人是人类的残存,经历了灾难之后,他们在这里重新又开始劳作了。真的,在我看来,这块隐藏在死寂的荒漠之中的地方存在着一种经济,一种况且自给自足的经济。而大地在这里始终还滋养着它的居民。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彻底失去了;虽然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大量存在了,然而从每个原始物质和每个原始形式里起码还存在着一种有生命力的样本。由于一切必然的东西既存在于手边,同时又很稀有,因此显现出了起源的美妙。而宝贵的不只是存在于手头的东西,而且也包括一切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无论是谷物还是石头上的蕨类植物——在这里,喀斯特人支持了我这样的幻想,尽管他们向来生活在贫困之中,遭受着一无所有的威胁,可除了玉米棒子、麦穗和葡萄束有数百个名称外,所有那些少得可怜的鸟儿和花儿也同样有许许多多的名称,全都听起来像昵称(无论怎么说既不是“伯劳鸟”,也不是“模仿鸟”,既不是“大戟鸟”,也不是“白头翁”),仿佛要用这许许多多的名称将这个物自身围起来,保护起来。这片沉降于喀斯特地表之下的种植园免受任何敌人侵袭,防原子弹,坐落在自由的天空之下。作为目的地,它的图像至今也没有离开过我,连同从田间石屋里咿咿呀呀那唱颂歌似的半导体收音机声一起。图像?幻想?海市蜃楼?——图像;因为它产生力量了。
虽然我在喀斯特的时间几乎只是走走停停,再继续走,可我从来就没有过通常会感受到是个废物和无所事事的人的内疚。每到一个新地方,那自由的欢欣鼓舞并不是来自什么超脱,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超脱不了的,更多是心心相印。跨上这片高原门槛之后,太阳穴里就搏动起来了,我不是一再默默地说:“现在我们来到这儿了!”不是看到单枪匹马的我处在多数之中吗?应该像父亲的日常工作一样,堵住一个洞,缠上一条绳,劈劈松木柴火,有时候为母亲恢复健康做做仪式。那么我也想像着,用我对喀斯特的研究来服务一件事情,也就是说不仅是一件好事情,而且是一件伟大而辉煌的事情。许多动因共同汇聚到一起了:表明自己无愧于祖先,要以我的方式来拯救他们所代表的东西;成为那位老师名副其实的被如此寄予厚望的学生——反正是他惟一的。在与我想像中的对手决斗——奇怪的强迫症——中,令人折服地虚晃一枪;正好通过来到这遥远的荒无人烟之地,忍受着各种各样的困苦,来为自己赢得女人中饱含深情者的爱情——然而,有某种东西超越了这一切,我不妨称之为庆祝狂欢的冲动或兴致。
什么样的狂欢呢?向来信仰梦幻的我,对此的回答就是叙述一个梦。那些同样的旅客一再聚集在一个融班车和悬空缆车为一体的玻璃驾驶舱里,相互之间一句话也不说,共同前往喀斯特这个世界王国。过往的标志是一块闪光的、高高耸立的、蔚蓝色的天空覆盖之下的印第安纳石,每个孩子都可以攀登上去,那儿也是最后一个停车站。这时,我们都到齐了。可是在继续旅行中,看不到这个王国什么东西,惟有这辆车在行驶,路途上如此宁静,仿佛车停着似的。这个旅行团里,人人都保持距离,自成一体,没有成双成对的。虽然我在大街上认识这个或者那个人,有窗口工作人员,有“我的鞋匠”,也有小店铺的女售货员,而且我们平日至少相互都打打招呼,可是上了车,谁都不再认识谁了。我们一动不动地面对面坐在那里,没有目光交流,共同在期待之中。我们总是从一个热闹非凡的、向所有人都开放的车站踏上旅程。这样的启程重复的次数越多,车厢里的灯光就越显得庄重。我们期盼着在旅行的终点,在这个王国的中心感受到一种不会再比之更大的陶醉:共同被接纳到空虚里的幸福。当然,这种情况是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我们连接近的可能都没有的。相反,在最后的梦境旅途中,中途上车时我迎来了其中一个旅伴的微笑,他这样向我自我介绍,这同时也表示认识我。相互认识的狂欢:不是陶醉和联合,而是震惊和一致,“狂欢”的动词可以翻译成“坚定不移的渴望”,而狂欢这个地方则可以翻译成“德墨忒尔19的国度”或者“河谷低地”,或者“富庶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