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空空如也的山间小道(第16/30页)
在笔记的第二部分,哥哥离开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果园话题,详细地叙述着通常各种苹果的品种。然而在这里,他那一棵棵实实在在的果树依然浮现在我眼前。凡是他一味描述方法的地方,我就继续当成纯粹的叙事作品来阅读,它叙述的是一个地方及其主人公。然后,我也把这个主人公和那些针对每个果农的结束语联系在一起。在这样一件仿佛与智慧血脉相通的事上既不会有师傅,也不会有徒弟,而对栽培最重要的就是“主人亲临现场”。
哥哥的果园与众不同的是,它远在村子外面,三面有耕田和牧场环绕,一面与一小片混合林地毗邻,而其他人家的果园都紧挨在房子后面。从公路上看去,一行行果树望不到边。在它们尽头,你只能想像那休耕的平川,连同坐落在边缘的林肯山村成为苹果和梨子的乐园。另一个区别是:哥哥的果树像种植园的一样低矮,除了果园入口那些仿佛要掩蔽果园本色的、和村里普遍一样的李子和果酒梨树群外,每棵树都结出味道不同的果子。真的,甚至有这样的果树,从一层树枝到另一层树枝结出的果子品种都不一样。甚至也有这样的树顶,在它结出的果子梨里,就有一根树枝上的果实是秘密的,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很迷惑人,而旁边树枝上结的是同样的果实,可是只要你咬上一口,不是——就像顺口溜说的——屁股眼儿抽紧了,而更多是让你的眼睛瞪得老大。
整个果园朝着那片小林地延伸去。只要你一身临其间,那它看上去就越来越像一片同时会带来无限好处的试验园地。它开始呈现为尖嘴形,仅有一棵杨树突现出来,面临果园显得好奇特。一走进去,果园变成了一条越来越宽的地带,而到了林地后面则变成了许多行。虽然没有篱笆,像村子里那些看上去连成一片无疆无界的果园一样,可杨树后面那片地是一块隐蔽的地带。因此,你只要穿过那空旷的田野,便突然身临其间,也没有任何房子当标志,眼前尽是挂满优质苹果的树枝,尤其是因为哥哥把果树栽培在低地里。从平坦的地方出人意料地下到果园里,而在它的尽头,也就是那片小林地边上,同样又延伸上去了。低地并不深,然而只有到了边上,才看得出是一片后来才形成的低地。对初来乍到的人来说,就是那些小果树的树冠,只有到了和你脚尖同样高度的地方,你才会发现它们。从远处看去,无论从村子里还是从公路上,惟有那棵奇特的杨树耸立在没有长树的田野上,有时候在下雷雨时充当了闪电的火炬。
这片低地是由远古时期一条溪流形成的——地理老师就是这样向我描述的。那是一股地下水,它没有停留在这片特殊的平地上,而是流过了它,直到德拉瓦河的特罗格峡谷。那是一条独一无二的、有规律的涌流,几乎就在“散步手杖一般深”的地表下面。在如今果园这块地方,那股水流喷涌出来了,变成了一条小溪,冲带着泥土流去,并且把泉眼这块地方舔成了碗状,像一个“终端火车站”,又从这里向下为自己冲出了一条狭长的沟道流入河里。后来这条小溪消失了——这个地区的沟道有个别名叫“暗溪”——,这片由泉水形成的碗状椭圆形土地干涸了,再也看不到水流了,沉降下去了,汇入那广阔的水平线上的地下暗流里了;或者作为“上天之水”,把从四壁上剥蚀的沃土变成了碗状的土地。哥哥在工作笔记中把雨水直呼为“上天之水”。(当然,在沟口开始的地方,这块碗状的土地有一个被灌木丛堵住的洞。)
在果树周围,长着果园草,比草地上的草稀疏,几乎就看不到什么花。那条穿过田间直通到低地边缘的沙石路,在杨树旁边岔开一条草路,然后到下坡时变窄了。小路上深深地压出了一道小推车的槽印,被制动的车轮磨得闪闪发光。在果树行之间,这道儿变成了一条地地道道的草路,一条“绿色通道”(在家里都这样称呼它),在这片微微隆起的碗状土地上,笔直地通到果园最后面一棵树前。它不光比自己周围的地要亮得多,简直就是太显眼了。
在这片低地里,果园可以说不受风的侵袭。惟独从南面刮来的温暖的下降风会掠过地面。一根根树干都长得笔直,树枝均匀地弯向四面八方,尤其是冬天的图景,格外清晰。此外,这片地方也免受了无论是来自村里还是公路上任何噪音的影响,除了教堂钟声和火车汽笛声之外,它让人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动静,首先是嗡嗡声,更多不是来自飞蝇,而是果树花上面的蜜蜂,或者落果上的马蜂。这个地方也弥漫出自己特殊的味道,某种厚重的味道,果酒似的味道,更多是从草丛里发酵的落果散发出来的,而不是从树上。这儿的苹果只有采摘下来后放到果窖里,才会开始真正释放出香味来——在此之前,你只有把它捧到鼻子跟前才闻得到。(可是过后多香啊!)到了春天,果花白茫茫一片,美妙无比;果树从一棵到另一棵,颜色变幻各异,其中那些发白的早熟苹果最快又消失了,成为过路人无可厚非的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