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36/45页)
“这还用问吗,老爷?不管您给不给我这个牧场,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干这件事的。您好像还不了解我们似的。不管怎么样,我感谢你的恩赐。这样一来,至少在我去找人闲聊时,我老伴有事可干了。”
“还有,你顺便再赶几头奶牛去,这牧场缺少的就是生气。”
“赶驼牛不要紧吧?”
“你挑选你喜欢的。再估计一下你女人能不能照看得了。现在再回过头来说说我们的事情。你得想办法不要离开我的地盘太远,这样,别的地方来的造反者一看就知道这儿已有人占领了。有什么事,有什么新情况,随时来见我。”
“再见吧,老爷。”
“她在说些什么,胡安·普雷西亚多?”
“她说她那时把双脚藏在他两腿中间。她的脚冷得像冷冰冰的石头,放在他的大腿里像搁在烤面包的炉子里一样暖和。她说他咬着她的双脚,对她说,她的脚像是在炉子中烤过的面包。她蜷曲着身体躺在床上,竭力往他身上挤。当她感到自己的肉体被弄破时,她觉得自己消失在虚无缥缈中。她那肉体像地垄一般被一枚钉子划开,这枚钉子先是炽热的,继而是温暖的,后来又是甜丝丝的。它重重地刺着她那柔软的肉体,越钉越深,越来越深,一直钉得她呻吟起来。不过,她又说他的死使她更为痛苦。她说的就是这些。”
“她指的是什么人?”
“一定是指比她死得早的那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不知道。她说他回来得很晚的那天夜里,她还以为他已在深夜或清晨回来了。她几乎没有发觉他还未回来,这是因为她虽是一个人睡,她那双冷冰冰的脚还好像被裹在一个什么东西里面,好像是什么人将它们裹在某一物体内,使它们暖和起来。她醒来时,发现两只脚包在一张报纸里,这张报纸是她在等他回来时读过的,后来因为太困倦了,她睡着了,报纸便掉在地上了。有人告诉她说他已经死了的那个时候,她的两只脚还包裹在报纸里。”
“埋葬她的那具棺材一定很破旧了,因为好像听到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的,我也听到了。”
这天晚上又做起那些梦来。为什么总是回忆起这么多往事?为什么不只是梦见死亡和过去那轻柔的音乐?
“弗洛伦西奥死了,太太。”
那个人有多长啊!有多高啊!他的声音很硬,像最干燥的泥巴那样干巴。他的形象模糊不清,或者是后来变模糊的吧?好像在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层雨幕。“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弗洛伦西奥?他说的是哪一个弗洛伦西奥?是我的那个吗?哦,我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沉浸在泪海中,以洗刷内心的忧伤?上帝啊,你不存在了!我曾求你保佑他,替我照料他。我祈求过你的,可你除灵魂外,别的事都不管,而我爱的是他的身躯,他那赤裸裸的情炽似火的身躯。欲火在燃烧,他紧紧地搂着我颤抖的胸膛和双臂。我透明的身体悬挂在他的身体之上,我的轻盈的身躯被他有力地托起然后又放开。现在没有了他的嘴来亲吻,我的嘴唇又能干什么?我对我的痛苦的嘴唇又能做些什么?”
苏萨娜·圣胡安站立在门边,不安地转动着身子的时候,佩德罗·巴拉莫凝视着她,数着那个历时很久的梦,一共经历了多少秒钟。灯油已在爆火花,越来越微弱的火苗在眨着眼,很快就要熄灭。
假如她内心感到的只是痛苦,而不是那些令人不安的梦,不是那些没完没了的疲惫不堪的梦,那么,他还是可以给她找到某种安慰的。佩德罗·巴拉莫这样想。他目光盯着苏萨娜·圣胡安,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倘使随着他用来看她的那微弱的灯光的熄灭,她的生命也熄灭了,那又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尔后,他轻轻地关上门出来了。门外夜间那新鲜的空气使佩德罗·巴拉莫摆脱了苏萨娜·圣胡安的形象。
拂晓前不久,她醒来了,全身汗涔涔的。她把沉重的毯子推到地上,甚至把暖烘烘的被单也挣开了。这样一来,她便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身躯被晨风吹得凉丝丝的。她叹息了一声,接着便又进入了梦乡。
几个小时后雷德里亚神父来看她时的情景就是这样:她赤身裸体地睡着了。
“您知道吗,堂佩德罗,蒂尔夸脱给打败了?”
“我知道昨夜交了火,因为只听到乱哄哄的声音,可别的事我就不清楚了。这是谁跟你说的,赫拉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