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28/45页)
谁也没有来看她,这样倒更好。死人并不像财物一样可以均分。谁也不会来这里自找悲伤。
有人敲门,你出去了。
“你去看看,”我对你说,“在我的眼中人们的脸都是模模糊糊的。你让他们走吧。他们是来要格雷戈里弥撒的钱的吗?她死时一文钱也没有留下。你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们吧,胡斯蒂娜。不给她做这样的弥撒是不是她就出不了炼狱?进行裁决的人又是谁呢,胡斯蒂娜?你说我发疯了?发疯就发疯吧。”
你排在走廊上的那些椅子,直到我们雇人将她的遗体埋葬的那一天仍然没有人来坐过。我们雇来的人对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他们汗流浃背地扛着与己无关的一件重物。他们以其职业所特有的耐心慢腾腾地放下棺木,用潮湿的沙土堆起了一座坟墓,凉风吹拂得他们振作了精神。他们的目光是冷冰冰的,漠不关心的。他们说,该付多少钱,于是,你就像一个购物的顾客那样付款给他们。你摊开泪珠沾湿了的手帕,这块手帕给拧了又拧,挤了又挤,它现在包着送殡用的钱。
雇来的这些人一走,你就在她脸部安放过的地方跪下来,亲吻着这块土地。要不是我对你说:“我们走吧,胡斯蒂娜,她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这里只是一个死去了的尸体。”不然,你会把那块土地吻成一个小土坑的。
“刚才说这一番话的人是你吗,多罗脱阿?”
“你说是谁?是我?我刚才睡了一会儿。还有人在吓唬你吗?”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女人的声音,便以为是你。”
“女人的声音?你以为是我?一定是那个自言自语的女人,在那座大坟里,她叫苏萨娜太太,她就埋葬在我们旁边。大概是潮气侵袭到她了,这会儿大概在梦中翻身呢。”
“她是什么人?”
“是佩德罗·巴拉莫最后的一个妻子。有的人说她疯了,有的人说她没有疯。她活着的时候就常常自言自语,这倒是真的。”
“她大概死了好久了吧?”
“嗯,是死了多年了。你听到她说些什么了?”
“是有关她母亲的一些事情。”
“可是,她压根儿就没有母亲……”
“不过她是在说这方面的事。”
“……那么,或许,至少她来时并没有将母亲带来。哦,请等一等,我想起来了。她是在这里出生的,但她们俩早就去世了。对,她母亲是害痨病死的。她是个脾气古怪的太太,常常生病,和谁也不交往。”
“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她妈妈死时谁也没有去看她。”
“可她说的大概是什么时候?当然,因为大家害怕传染上痨病,谁也不会上她家里待上一会的。这该死的女人倒还记得这些事情啦。”
“她是这么说的。”
“你再听到她说话时告诉我一下,我很想知道她说些什么。”
“你听到了吗?好像她又想说什么了,那里有细语声。”
“不,这不是她。这声音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这是男人的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问题是这些死了年深日久的人,一旦受潮气的侵袭,就要翻身,就会醒来。”
“天堂是宽广的。那天夜里上帝和我同在。要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因为我复活的时候,已是夜间了……”
“你听得更清楚了吧?”
“是的。”
“……我全身是血,身子一伸直,我双手便沾上了在石头上四处流淌的血。这是我的血,大摊大摊的血。但我并没有死,我自己感觉到了这一点。我明白,堂佩德罗并没有杀害我的意图,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他想了解一下我十二年前有没有去过比尔麻约,在圣克利斯托瓦尔节,在一次婚礼上。在什么婚礼上?在哪个圣克利斯托瓦尔节?我拍击着我的鲜血问他:‘在哪一次婚礼上,堂佩德罗?’不,不,堂佩德罗,我并不在场。万一在场,也只是路过,可是,那纯属偶然……他并没有杀害我的意图。他只是如你们见到的那样让我成了跛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还让我成为独臂人,但他没有杀死我。有人说从那时起,由于视力不正,我的一只眼睛斜视了,但我确实变得更富有男子气了。天堂是宽广的,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这是谁?”
“你会知道的,他是许多人中间的一个。佩德罗·巴拉莫自从父亲遭人杀害后,杀死了许许多多人,听说他几乎把参加婚礼的人统统杀了。在那次婚礼上堂卢卡斯·巴拉莫是准备担任证婚人的。那颗子弹只是在弹回来的时候碰上他了,因为看样子那子弹是针对这位新郎的。由于永远也弄不清击中其父的这颗子弹来自何方,佩德罗·巴拉莫就来了个不分青红皂白,格杀勿论。这件事发生在比尔麻约山上,那个地方过去有几座小茅屋,现在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你瞧,现在是她在说话了。你年轻,耳朵好,注意听,等会儿把她讲的话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