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嘶(第15/24页)

又让它安静了一会儿,我轻轻地走上半步,低头猫腰,捡起了拖在地上的缰绳。在我手握缰绳抬头起身的同时,黑马感觉到了来自笼头上的轻微的重量。它惊恐地睁大眼睛,咆哮着抬起一双前蹄,扬头瞪眼,准备发作。与此同时,我两旁的同伴则按照事先的约定,轻轻地向后退下,把包围圈儿又扩大了。

黑马挣扎了两下,茫然地看着周边的人们,搞不懂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好在“敌人”陆续退远,威胁慢慢消减,它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我依然侧面朝着它,不使我们四目相对。等众人退远,我转过身来,背冲黑马,拉着缰绳就走。我这利用的也是马的习惯特点,所有的马都是如此,一朝缰绳在人手,便被驯服了一大半,只要不出现威胁或惊吓,它就会乖乖地跟着牵引的方向走。

我背身牵马在马场里绕了四五圈儿,见它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便停住了脚步,它也站住不动了。我转身回头,双眼注视着它,它立刻警觉起来,喘着粗气,转头旁视,眼神飘忽,但一只耳朵始终保持正面对着我。

看它那样子我差点儿乐出声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呀!现在的我最起码在心理上是占优势的。就这样走走停停、斗智斗勇中,黑马渐渐恢复了正常,行走自如了,可我也一直没敢把缰绳拉近,稍稍缩短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如果冒进,太危险了!所幸今天的目的不是和马近身接触,而是只要能把它拉入铁架中顺利地进行治疗就是大功一件了。

在养马人的口中管铁架叫兽医架子,是给马治疗检查时固定马匹用的。前文有所介绍,新疆兽医王思农老师给马做检查用的铁架就是标准的兽医架子,而咱马场用的则是我从新疆回来后突击焊成的。铁管有点儿细,各种对马撞击、踢踏的保护措施也都还没有,只是临时设备,以备不时之需。

我拉着黑马遛了一会儿,看它已初步适应了人的牵引,于是把它拉到了兽医架前。

让我没想到的是,黑马对铁架也十分敏感。估计是以前治病或检查时进过兽医架,在里边吃过苦头,现在又见到此物,四条腿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任凭你死拉硬拽,一步也不肯向前挪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拉着它转了无数的圈儿,连轰带赶,可算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也不知道哪根弦搭对了,黑马在我们的吆喝中,一头撞进了铁架内。我赶紧把缰绳拴好,后边的人也利落地把一根铁杠固定在马的屁股下方,为的是防止它退出铁架。

截止到现在,黑马已经完全在人的掌控之中了,它身在铁架中,前后左右都有铁杠贴身固定,绝对不能挪动一步了。这时大伙儿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说说笑笑地向铁架围拢过来。

黑马见众人肆无忌惮地向它靠近,顿时有些惊慌,前后冲撞了几次不成功,想腾起前蹄也做不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突然不再挣扎,只是全身紧张地站在原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静观其变。

这时该看兽医的了,只见他慢慢地向马的身边靠近,黑马的双眼、双耳,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兽医走到它的身旁,伸出手来在马的脖子上轻轻地抚摸着,碰到马的一刹那,被摸的那块肌肉剧烈抖动了两下,马也躁动不安起来。

兽医嘴里不断“哎——哎——”地喊着,声音拉得很长,据说这个声音能对稳定马的情绪起到作用。果然,在他的“哎”声中马没有狂躁起来,他边喊边摸,动作幅度逐渐加大,黑马见没有什么威胁,情绪也平稳了许多。

兽医依然持续地抚摸着,从脖子到肩胛,从两肋到后胯,慢慢地向右腿内侧的伤口摸去。当他低头弯腰,正要检查伤口时,黑马又开始不安起来,两眼圆睁,四蹄乱踏,在铁架中左冲右突,把我临时突击焊成的铁架撞得直晃。

兽医见此情形,只好站起身来,苦笑两声说:“嘿嘿!不行呀,这马太暴了,不让碰!”我奇怪地问道:“刚才胡噜半天不是挺踏实的吗?”

兽医解释道:“是呀,摸身上可以,可它的伤在后腿,侧后方是马的盲区,它看不见人了,只能感觉到有手碰它的伤口,那肯定急眼呀!”

“噢!那怎么办呀?”

“没别的招了,麻醉呗,麻翻了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听兽医的,而且从我心里也愿意给马实施麻醉,毕竟让它安静下来以后,对人对马都减少了很多危险性,而且处理伤口也可以更从容一些。

兽医从药箱里拿出针和药,目测了一下马的体重,估算了一下麻药的用量,把药配好吸进针管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右手持针,左手拿着酒精棉球来到了铁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