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24/71页)

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首旋律,只觉得有种飘浮的虚无感,双脚无力,不想挪动。子言的心里挣扎辗转,苏筱雪的话语魔咒一般涌入大脑,她一定是受了蛊惑,才会问出口:“你……为什么会回来?”

林尧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声音细微如丝地叙述道:“本来会早一两天,伦敦下了大雪,航班延误了。”

她丝毫不为所动,用力地推开他,“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他轻声笑起来,因为有点咳嗽,喘气也有点不匀,所以说得很缓慢:“I walk ten thousand miles to see you.”

他的脸离她很近,清朗的眉,秀长如水的眼睛,唇线微微翘起的嘴唇,连他眼皮下方,因为睡眠不足而呈现出来的淡淡青紫色,都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睛。子言忽然就侧过头去,因为要强抑住眼眶的酸涩而沙哑了声音,“我英文不好。”

林尧又咳嗽着笑起来,一只手指微扣,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你笨得不行!”

她恨恨地一扭头,“再笨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一直含着笑,倒并没有生气。

“怎么关你的事了?”子言反问。

话音尚未落,额头又被敲了一下。他的眉蹙起来,嘴角一抿,好像很严肃的样子,“你忘了,一日为师……”

子言觉得好笑又好气,“我不记得了。”

他干脆地打断她的话,“我送你的球拍还在不在?”

一直凝聚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大颗大颗,滴落在下巴、衣领和前襟,她倔强地转过头去,“我扔了。”

他的神色很平静,“扔哪儿了?——和项链一样,也从这里扔下去了?”

她蓦然一震,呆呆地看着他。

原来她跟随着林尧,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那座双轨桥的桥面。

冬日的夜晚,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除了风声和流水声,一切都很安静。

一年前的今天,她曾经独自站在这里,肩上沾染了朵朵的小雪,在飕飕的风声里,闭着眼睛将那条项链扔到桥下的河水里。

河面幽深平缓,仿佛可以默无声息地吞噬一切。她摊开掌心,似乎还能看得见银色的流光在白皙的手心里流淌,她是怀了怎样的心情,才将那保存了十年的信物决绝地扔进河水里!

“你为什么会知道?”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小心翼翼保存着的秘密,林尧怎么会知道,他又为什么会知道?

“我说过了,”林尧用极认真的温柔口吻,揶揄着她,“你笨得不行!”

她再度困惑地抬头。

他叹一口气,“沈子言,又刮风又下雪,只有你会放着好好的下层人行桥不走,站在桥面上受冻。”

她呆滞地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言语。

隔河的对岸,不知是谁在燃放烟花,一蓬蓬,乍然开放在静寂的夜空。

他的眼睛,璀璨如星,在干燥清冷的夜空里,明亮而温暖。

唇边的笑容,是她平生仅见,最绚丽的烟花。

一切都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这一幕本来应该发生在一年前,却戏剧性地发生在一年后的今天。

“啊,你也在?”她喃喃自语,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他先离开她,随后她也离开他,彼此走了那么远,千山万水,万水千山,谁都以为再也不能相遇。直到这么多年以后她才蓦然发现,原来彼此都没有忘记,都不曾真正远离。

起初只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赴约,却从来不曾想过,他也会记得,他也会和她一样,深夜站在桥头,等着一个以为绝对不会出现的身影。

就像一个奇迹。

他摊开掌心,是那条曾经珍藏了十年之久的熟悉而久违的银色十字架。

漆黑的夜里,那银光是暗哑的,并不耀眼,却刺得她瞬间晕眩。

“你不知道,下面人行桥的扶栏要多出桥身一截吗?”他牵起她的手,漫步走向栏杆边,低声示意她往下看,“那边,左数第七个扶栏,当时,它就挂在那里。”

她的泪涌了出来,连擦拭都忘了。

他倾身向前,凝神看着她的脸、她的眼,良久,才伸手为她拂拭泪水。

一滴冰凉透明的泪珠,猝然滴落在他的掌心。

他轻叹了一声,极浅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际,语声低得几乎让她听不见,“沈子言,那天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