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18/71页)
继续往前走,是学校的操场。操场的一角,两株并肩生长上了年岁的大树已经被伐倒,只留下两个光秃秃的树桩。子言俯身下去,摸摸树桩,抬起头来,努力凝视黑暗中的两层教学楼,四年级一班的教室就在这个楼梯的转角处。
眼睛有些湿润,嘴角却含着笑,就是在这里,她第一眼看见转学过来的林尧,满怀愤懑与伤心。他抢了她的副班长,还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他引发了她所有的骄傲与嫉妒,却也令她如此刻骨铭心。
绕过老教学楼,昔日的荷花塘早已干涸,填满了淤泥,荷花下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和柔软的水草全都消失不见。好似就在这里,她第一次牵着林尧的手,合力救起一个落水的孩子,也就是在这里,她悄悄地开始消除对他的偏见。
弯弯曲曲的长廊过去,是当年看上去很高的新教学楼。她凝视了一会儿栏杆,毕业时的告别,林尧就是倚在一楼楼梯口的栏杆边,沉静地对她说:“沈子言,再见。”
一切都美好伤感得像是个不完美的童话。
子言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有谁轻轻地在咳嗽。
她回过头去,借着一点晦暗的月色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发现眼前这个鬓发斑白,披着一件外套,也和自己一样在伤感地打量四周的人是自己曾经的班主任。
她猛然记起,白老师家就住在学校西边的教工宿舍楼,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老师竟然还在这里。
“白老师,还记得我吗?”子言有点腼腆。
白老师有点吃惊地看了看沈子言,凝神回想了一阵,眉头终于舒展,“你是……沈……子言?你这孩子,怎么大晚上的跑这儿来了?”
白老师居然还记得自己,子言的眼角越发酸涩,“白老师,几年不见,您还认得出我啊?”
“认得,认得。”白老师微笑着说,“成绩优秀的孩子,老师们一般都会记得。尤其是像你这么长情的好孩子,老师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年年教师节给我寄卡片,寄了十年还不间断的,也就是你和林尧了……从你高中毕业那年到现在快有五六年不见了吧?”
“林尧?他也……”子言有些吃惊。
“呵呵,是啊。”白老师兴致勃勃,伸手抚摸了一下沈子言的头发,“就是你的同班同学林尧嘛,你不记得他了?”
“记得。”子言点头。
“那孩子打小就出众,想让人忘记可不太容易,偏偏又和你一样,长情着呢,实在是个好孩子。我记得他后来考上B大了,现在可就真没他的消息咯。”
“他去英国留学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昔日的班主任,她很从容地便说了出来,“听说,最近要回来休假了。”
“好,好。老师真高兴。”白老师满面笑容,感叹了一句,“这学校要拆了,本来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但是看到你们都长大了,老师忽然觉得没有遗憾了。”
“拆了怪可惜的呢。”子言轻声说。
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她肩上,带着安定的气息,“拆了不要紧,新校址已经在筹建了,会更新更好。你只要记得,这里有过的美好回忆永远不会被拆迁,它会住在你心里,不会离开你。”
白老师继续微笑着说:“……如果人要是老待在原地不动,那日子就没法过了,新学校也就永远建不起来咯。”
仿佛有一线天光划开云层落入心扉,子言不自觉伸手过去,紧紧握住白老师温暖的手。
告辞离开的时候,子言转头看过去,白老师微白的头发随风飘动。
离开爱华小学,子言的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段希峰,“过几天有空吗?”
“什么事,您吩咐!”段希峰懒洋洋的声调从手机里传出来。
她笑了笑,“陪我喝喜酒去,成不成?”
“成!”没有犹豫,段希峰仿佛突然精神了许多,立刻回答。
子言合上手机,对着夜空,微微一笑。
这是她自从回到家乡以来最轻松的一天。
没有了那层薄雾缠绕,月色忽然变得清明,朗朗的银色,流泻了一地。
别来几度春风换
人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地,不能永远抱着以往的回忆生活。走过的每一步,生活着的每一刻,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值得珍惜,因为现在随时都会变作明日的回忆。
时光逝去,年华如水,无望的等待与自我折磨已经消耗了她的力气。万里重洋之外,如水月镜花一般的人,兜兜转转十年之后还是无法靠近一步。这种执著,放不下的执著,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