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11/71页)
原来终有一天要失去,要被抛下,要孤零零,要面对,要学会接受。只是这个过程,太残酷,残酷到令她害怕得发抖。
“嗯,李岩兵,你知道吗,我跟我外婆感情很深。”
“……跟我说说你外婆吧。”
一下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她开始唠叨,一桩桩一件件,外婆对她的宠溺和疼爱,幼时小小的狡黠与淘气,欢乐的童年往事,像画面般清晰起来,在脑海中一幕幕流动。
不知不觉聊到凌晨,万籁俱寂,心里却漾满了暖暖的回忆,有什么东西丝丝渗入了心扉,将心中的孤寂与痛楚一点一点驱除,空洞的伤口开始慢慢回填,连起先冰冻的手指也渐渐回暖过来,仿佛开始有了温度。
“你的记性还像从前一样好。”他感叹一句。
“我记性一直很好。”她也认同。
“沈子言,其实你还拥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害怕的时候想想它们,难过的时候想想它们,你就会觉得,其实你外婆没有离开你。”他一字一字打得很缓慢,顿了一下,接着总结,“要相信,爱你的人,不会离开你!”
她的心恍然一震,“谢谢你,我明白了。”
“就这样?没别的了?”李岩兵开始恢复惯常的玩笑调子。
子言带着微微的笑意,发了个恶狠狠的表情过去。
“你还真会过河拆桥。”他丢了个装委屈的表情过来。
这样玩笑了一阵,她还是很真诚地道了谢,“今天没有你,我会很难过,我是真的感谢你。”
他停了停,回答:“真不用,我就怕你对我说谢谢,显得太见外了……我情愿你对我说,咱俩谁跟谁。”
她怔仲了一下,模模糊糊觉得好像谁也对她这么说过,在无数向后倒退的光阴里,震得她耳膜有些轰鸣。
不想再去深究这熟悉或陌生的字眼,她只知道,今晚是李岩兵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度过了生命中也许最难忘的特殊时刻。
在快要下线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问:“李岩兵,为什么一直陪着我?”
“因为感同身受。”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原来是这样。李岩兵大概也失去过很亲很亲的一位亲人吧,所以才能这样理解她,这样开导她。
阖上眼沉沉睡去之前,满心的凄惶、孤独与悲凉已经全数被温暖的潮水融化,她朦朦胧胧想起,好像快要到圣诞节了。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子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之后才忽然想起,自从回来后,还没有和虞晖见过面,好好说一说话。
“这些天你一直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见我。”虞晖幽怨地说。
子言觉得很抱歉,“我爸爸刚做完手术出院,所以……”
“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去看看叔叔吧。”虞晖主动提及。
子言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犹豫。她还没有把虞晖的事情告诉父母,总觉得没有合适的时机,也许眼下,还算是个恰当的机会。
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犹豫,她害怕自己深究,为什么隐隐地总有那么一些辗转与优柔——在心缺失的那一角,始终还盘桓着谁的影子,哪怕淡得像纱,它总在那里,若有若无地提醒自己。
“……好。”然而她终于松口。
总有这一天要面对,她早已经做了选择,就不应该再怀着兜兜转转的念头。要从这一天起, 学习怎样对别人好, 努力微笑,试着让别人幸福,也让自己幸福。
虞晖登门那天表现得有点拘谨,子言却觉得那个经过出奇顺利。母亲很客气地招待了女儿正式带上门来拜访的男友,并没有问什么话,这让她多少有点意外。虞晖走后,父亲倒是评价了一句,“小西这样高,两人站一起好像小虞还矮了一点,不太搭。”
子言有些窘,却没有分辩,虞晖其实和她一般高。
晚上见面时,虞晖追问详细情形,子言微笑着说,挺好的,我爸妈什么也没说。
他的嘴唇上挑成一个弧形,笑得很可爱,“那我是不是过关了?”
嗯,也许吧。她这样想。
人生,已经走到了这样的一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抬头看天,因为还没有到十五,月亮不是圆的,有点残缺,也许人生也是这样,太圆满了就不像是真的了。
只是月色这样美好,一如十年前。隔着万里重洋,他也一定看得到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这就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