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生活(第13/18页)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先辈至少表现出了他们的谨小慎微,似乎他们秉承的原则就是首先满足当务之急。然而,更为迫切的需要现在得到满足了吗?一想到为自己置办一处豪华的住所,我就不禁感到万分踌躇,因为,说起来,这个地区尚未适应人类文化,我们迫不得已还要把精神面包切得薄薄的,比先辈的小麦面包还要薄得多。这倒不是说所有的建筑装饰都应该统统舍弃,即使在最原始的阶段也并非如此,而是说,应该首先让住屋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地方美观一些,就像贝类动物的内壁一般,但也要适可而止。我曾走进过一两所房子,知道里面装饰成了何等模样。
虽然我们今天没有沦落到栖身于山洞和棚屋,身穿兽皮御寒的境地,但毫无疑问,我们最好还是接受人类的发明创造和辛勤努力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为此,人类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在我们这一带,木板和木瓦、石灰和砖头,要比适宜居住的山洞、整根圆木、应有尽有的树皮,或做好的泥坯和平整的石块更容易得到,价格也更便宜。我这么说是深有体会的,因为我既通晓理论,又有实践经验。只要多动动脑筋,我们就有可能利用这些材料,使自己比当下那些最富有的人更胜一筹,从而让我们的文明成为一种福祉。文明人是经验更丰富,更富有智慧的野蛮人。不过,我还是赶快讲述自己的试验吧。
1845年3月底,我借来一柄斧子,走进瓦尔登湖边的森林,来到我打算建造住屋的地方,在近旁开始砍伐一些高大笔直、年头不长的五针松做木料。一开头难免不借点儿东西,不过,这也许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让你的左邻右舍对你的事业产生兴趣。斧子的主人把那柄斧子交给我的时候说,这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但是,当我归还的时候,斧子比借的时候还要锋利。我干活的地方是一个长满松树的山坡,令人心旷神怡,透过松林,我可以望见湖水,还有一小片林中空地,松树和山核桃正焕发着勃勃生机。湖里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仅有几处现出水面,整个湖呈现出黝黑的色泽,水汪汪的。我在那儿干活的日子里,偶尔飘过几阵微雪;但是,每当我回家经过铁路的时候,眼里的景象大多是黄色沙堆绵延不绝,在弥漫的烟雾中闪烁着微光,铁轨在春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还能听到云雀、小鹟和别的什么鸟儿已经开始欢唱,和我们一起迎接新的一年。这是令人愉悦的春日,人们在冬天的不快正像冰封的大地一样开始消融,蛰伏一冬的生命也开始尽情舒展。有一天,我的斧柄掉了,我就砍了一节青绿的山核桃木做楔子,用石块把它砸进去,然后把整个斧子浸在一汪湖水里,好让木头膨胀,恰恰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条带条纹的蛇窜进水中,躺在湖底,足足过了一刻多钟,跟我待在湖边的时间一样长,那份悠然自得显而易见;也许是还没有从蛰伏状态中恢复过来吧。我由此想到,人类目前之所以处在低级、原始的状态,原因大概也是如此;不过,如果他们感受到万物之春的力量在召唤他们,他们必然会上升到一个更高级、更超凡脱俗的生活状态。以前,在寒冷的清晨,我总在路旁发现一些蛇,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处于麻木、僵硬状态,等待阳光把它们暖和过来。4月1日,天下起了雨,冰融化了,但清晨时分雾气蒙蒙,我听到一只离群的孤雁在湖上四处摸索,苦苦哀鸣,仿佛迷失了方向,又好像是雾的精灵。
我一连几天都在伐倒树木,砍削木料、立柱和椽子,全靠手里这把窄小的斧子,我没有多少可以交流的想法或学者般的思想,只是自吟自唱——
人们自诩博学多才,
可是,看啊!艺术和科学,
还有千般技艺——
全都插上了双翅;
只有吹动的风儿,
是他们知道的一切。
我把主要的木料砍成6英寸见方,大部分立柱只砍两边,椽子和地板只砍去一边,其余部分的树皮统统保留着,这样一来,它们和锯出的木料一样直,而且也结实得多。这时候,我又借到了另外一些工具,在每一根木料上都仔细地凿出榫眼,并在桩上留了榫头。我每天在林中度过的时间并不很长;即便如此,我还常常带着黄油面包当午餐,中午时分,坐在自己砍下来的青翠松枝间读那份裹面包用的报纸,面包也浸染了松树的芳香,因为我的双手沾上了厚厚一层松脂。虽然我砍伐了几棵松树,但是还没等我完工,我就已经和它们成了朋友而不是敌人,因为我对松树愈发亲近起来。我伐木的斧声有时会吸引来一位林中漫步的过路人,于是我们就站在砍下的木屑上愉快地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