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4号公路(第7/14页)
外乡人帮博士夹住瓶身,博士则用凿子在瓶身上钻了个孔。然后,用另一把铁钳夹住瓶颈,从瓶身小孔里穿进,又巧妙的黏合在内瓶底。
瓶身里的热水流经瓶颈,被瓶外冷空气冷却,再次进入瓶身,冷却瓶身内的热水,最后从瓶底流出,真是完美的设计。外乡人痴痴地欣赏着博士的玻璃工艺,心想老头子真是个多面手。但他很快发现这个水冷循环器不能工作,因为瓶颈要进入瓶身不得不在瓶身上凿个孔,但在这样水压下,热水会溢出。外乡人把目光抬起,困惑地望着博士。
博士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说:“只是实验品,没有应用价值。我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与这个我所寄居的世界抗争着。但都失败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生活在这里。深陷泥潭的人不可能攀自己的鞋帮以自救。其实你也一样。”
“我?”
“不错。对于一个车手,他也是在与这个摩擦之源——生活着的世界抗争着。他想超越,他想极速,可是他不是一个光子。上个世纪有个与时间过不去的老头发明了相对论,让人看到了时间倒流的希望。现代科学却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但肯定了另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方法——我们回不到过去,但我们却可以跳跃到将来。一个较高速运动的物体时间流逝得比较低速的更慢,从这层意义上说,我们是活在将来,对吗?”博士咧嘴笑了,但这笑有几份怆然。
正确的理论反照着可怜的现实,一个每天以F1赛车速度运动的车手,时滞效应累积起来也不会超过一毫秒吧。但是博士的话里却暗示着一种象征,一个车手生命意义的证明。
“你从前也是一名车手?”外乡人突发其问。因为他刚才注意到博士在忘情的演说中使用“我们”。
博士从满脸红光的亢奋中恢复常态,冷冰冰地回答:“我是一名牧师,不希望有第二次重复。”他把一台电泳仪器的线路装好,打开电源,玻璃容器里的溶液陡然变得浑浊,胶体颗粒在其中井然游弋。
“你在进行一项实验?”外乡人迟疑地问。
“我曾提过,我爱好广泛。”博士仔细地观察着玻璃器里温度计,“缓冲液对温度要求苛刻,人体温度对恒温环境构成糟糕的干扰……”博士揿灭了房间里的灯。
外乡人明白自己在这里不再受欢迎,便恭敬地告辞了。
七
“你个杂种!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红头发亚当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气汹汹地挥拳冲过来。外乡人躲开他的重拳,借势把他摔在地上。但亚当的狐朋狗友迅速提着酒瓶扑上来,一阵乱打,外乡人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红头发亚当从地上爬起来,揪住外乡人的硬衣领,用膝盖顶住他小腹,恶狠狠地说:“帅哥,大爷已不在乎再在警察局的案卷上添一笔新债,今天,我要在你脑门开香槟!”
“放手!”人群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呵斥道。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那老酒鬼。
“老不死的,滚开!”亚当甩过去一砖头。却被看似颓唐的老头机灵地躲开了。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朋克青年狞笑着走过去。
“嗳哟!”这个牛高马大的家伙痛苦地歪倒在地,哀声求饶。老头尖利的手指掐在他虎口上。
“放开他,他救了你,你却执迷不悟。”老酒鬼威严地说。
亚当迟疑片刻,尖叫道:“要不是他这个混蛋用下三滥的手段堵在我车前,我的车怎么会失控?”
“要不是他用车限制了你的车速,恐怕你早已一命呜呼了!”
红头发怔怔地松开手,外乡人像没事似的擦干嘴角的血迹,缓缓地蹲了下去。因为他看见人群外有一双焦灼的眸子。
“我不信,我不信!我怎么会失手?100英里的时速我会控制不住?”亚当痛苦地摇着头,那晚恶梦般的情景像一条冰冷的蛇爬上他的后背。
“你的失控是因为你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自己想想那晚看到了什么!”老酒鬼严厉地诘问道。
“不、不。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呜……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亚当双手抓着头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的伙伴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外乡人走出人群,轻声问老酒鬼。
“山、树、戈壁,加州大漠风景而已。”老酒鬼似笑非笑地回答。
外乡人一愣:“可是……”
外乡人想要追问什么,老酒鬼已踉踉跄跄地走远。他扬着一个方形铁皮酒罐冲德·丽尔夫人邪邪一笑:“老板娘,酒账记他的。”
“你不该来这里。”德·丽尔夫人轻轻揩试外乡人脸上的血迹。
“674号公路是赛车的圣地,而我是一名车手。”外乡人脸上挂着几分年少轻狂,眺望着远方。在热浪的炙烤下,地平线像青烟一般扭动着身子。